第二十六章

　　话说小山东在百乐门前见了熊大帅，霎时间大惊失色，拉着杨雁飞撒腿就跑。

　　杨雁飞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熊丽婷，见她也正望向自己，脸上透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二人惊惶失措地跑过了两条街。小山东突然″哎呦！“痛呼了一声，身体向前一个趄趔，软软地摔了下去。

　　杨雁飞吃了一惊，上前将他扶起来，问:″山东哥，你怎么啦？“

　　小山东双手抱住肚子，脸色铁青，喘着粗气说:″不行……我肚子痛……不能再跑啦！“

　　杨雁飞莫名其妙，感到十分诧异，焦虑地说:″好端端地怎会突然肚痛？“

　　小山东仍是喘息着说:″可能……是被祥少爷……踩那一脚又急速奔跑所至……“

　　杨雁飞说:″来，我背着你走。“

　　″不用啦……我歇一会就好。“小山东说:″你先走吧……要不然被大帅抓到，怕是命也没有了。

　　此种情形下，若要叫杨雁飞不顾朋友安危独善其身，那简直比登天还难，直如要了他的性命。

　　杨雁飞执意要背他。小山东坚决不肯，他说:“他们抓的是你不是我，你别管我，我歇一歇就好啦。此事本与我无关，他们不会抓我的，也不会对我怎样。“

　　杨雁飞想想也是，也就只好勉强答应了。杨雁飞说:“山东哥保重！“说罢便即转身跑了。

　　他漫无目的地又跑了两条街，见并无人追赶，方知乃是虚惊一场。但想自己刚到上海前后不下十数日，却遭逢骤变，屡屡闯祸，还无端端被卷入了劫福寿膏一事之中。想想就觉懊恼不已。

　　师兄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劫福寿膏呢？小山东与铁叉会是什么关系？素不相识的黄嫂为何要一口咬定是自己劫了福寿膏……这些他都不得而知，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霞飞路二十三号。他想这些可能在见了邵重阳的妻子花若兰后或许可探询得一二。反正现在自己无处可去，不如就顺道去找花若兰，也好把邵重阳的玉珮交还与她，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经过半天的折腾，杨雁飞觉得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看看旁边有一家名叫“英皇御膳斋“的酒楼，装修得很是豪华别致，出入的几乎都是些衣着光鲜红光满面的土豪富贾，也有一些高鼻蓝眼的西洋鬼子。酒店门前不远处的路边一溜儿井然有序地停放着十数辆黄包车，车夫们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闲嗑着家常。

　　杨雁飞摸摸口袋仅有的两块大洋，本想进去随便吃点啥，可是刚到酒店门口就被守在门前安保拦住了。其中一名安保指着他的衣服，说:″先生，衣衫不整恕不接待！“

　　杨雁飞这才低头留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布满了尘灰。

　　他尴尬地笑了笑，走过一旁拍打身上的尘灰，一瞥眼间，只见从酒楼里急匆匆地走出一位穿着时髦的妇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虽然看起来徐娘半老，但却仍是风韵犹存。看样子年轻时也必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坯子。

　　那妇人衣着华贵，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极其性感。只是她神色慌张，仿佛遇有什么危险似的。

　　这时，原本坐在路旁歇息的一个头戴旧毡帽的黄包车车夫见了那妇人，急忙“腾“地跳起身拉着黄包车就向她跑了过来。

　　妇人上了车。那车夫等她坐好，将头上的旧毡帽用手压低了些，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然后一句话也没说，拉着车就跑。在经过杨雁飞面前时，那车夫更是低下了头，就好似深怕给杨雁飞看见了他面容似的。

　　杨雁飞暗暗奇怪，心下嘀咕:“见不得人么？搞什么鬼？“

　　那妇人前脚刚走，酒店内又冲出两名汉子，身上着装青一色的黑衣黑帽黑鞋白袜。两人向妇人远去的方向望了望，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招手叫来两辆黄包车分别坐了上去。其中一人说:″跟着前面那辆车。“车夫答应了一声，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

　　杨雁飞见那两名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殊非善类。心想莫非这两人是劫匪？不好！那女子怕是要吃亏。源于天性使然，杨雁飞豪气上涌，当即也叫了一辆黄包车悄悄尾随而去。

　　车子穿过一条大街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小巷中全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巅簸难行。行约半把个时辰，到了一个巷口。

　　只听“嘀铃铃“一阵黄包车的车铃声响过，巷口前突然从两边钻出来一、二十辆黄包车阻住了去路。那些车夫俱是身穿黄色的帆布褂子，一字排开站在车前。

　　杨雁飞见了这阵势，突然间想起那日码头搬运福寿膏时的情形。也是一样的黄包车车夫，一样的身穿黄色帆布褂子。原来是洪门的人！杨雁飞暗忖。

　　正思忖着，只听身后又是一阵车铃声响，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窜出一、二十个黄包夫推着黄包车阻住了退路。杨雁飞偷偷瞟了一眼，见他们和巷口前的那些黄包车车夫穿着一般无异，料來必都是洪门的人众。

　　杨雁飞心想:对了，洪门不是疑心是我劫了他们的福寿膏，正在四处伺机抓我么？莫非今天这是特意冲我来的？不由暗暗凝神戒备。

　　这时，那妇人款款地下了车，脸上洋溢着一丝不可言喻的得意之色，先前初离酒店时的满面惶恐早已荡然无存。似乎眼前的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只见她轻轻咳了一声，冲那两名黑衣人说:″我花若兰什么时候招惹了你们斧头帮啊？干嘛成天跟在老娘后面？你们九哥倒底想做哪样？你们和洪门的恩怨自和天哥说去。找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用？“

　　一名黑衣人说:″花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你也别怨我们。九哥要我们请花姐回去自有他的道理，麻烦花姐就去见一见九哥吧，也许九哥对花姐并无恶意。“

　　杨雁飞心下一动，原来这妇人就是那邵重阳的妻子花若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在此偶遇倒省却了我许多力气。这两个黑衣人原来却是斧头帮的，我还以为是劫匪呢？早听说斧头帮势力宠大，与洪门、青帮并列上海三大黑帮之一，不知为何却和洪门的人势同水火纠缠不清？我还以为洪门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呢，却原来不是。看样子斧头帮这两人今日众寡悬殊要吃大亏。素闻斧头帮九哥一身正气除了杀过一些贪官和豪强外，并未有过什么损国害民的出格之举，倒是这洪门与东洋鬼子沆瀣一气贩卖福寿膏祸国殃民，臭名昭著。倘若一会双方动起手来，我是该相助斧头帮这两人脱困呢？还是袖手旁观？一时间不由大费踌躇。

　　花若兰“哼”了一声，说:“我与九哥向无瓜葛，他这般千方百计找我干什么？怕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你当我花若兰真是傻子么？算啦……我今儿个也不想难为你们，回去告诉九哥，就说他要找的人，这么些年来我也在四处找寻不到，让他死了这份心吧，纵然抓了我去也是无济于事……“说到后来，勾起心事，突地眼圈一红，险险的差点掉下泪来。心说邵哥啊！你倒底是生是死？八年来咋就像人间蒸发了呢？当年是兰儿一时鬼迷心窍，上了别人的当……你难道就真的不肯原谅我了么？

　　说起来这花若兰虽然水性扬花甚至可以说是人尽可夫，但她却对邵重阳情有独钟恋恋不忘，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黑衣人说:″花姐的话我们可以转达给九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花若兰突然语音一变，厉声说:″花若兰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那也由得你们……有本事就来擒了老娘去！“

　　两名黑衣人面色一变，冷冷地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么？“

　　花若兰冷笑一声:“那就试试！“

　　两名黑衣人大怒，突然手腕一翻，手中已是多了一柄黑头白刃的斧头，纵身一跃，向花若兰疾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