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君 第二四七章 麻脸女子
作者:浮出海面的小说      更新:2022-01-27

  南田山,群山连绵。山村的生活几乎与世隔绝,百姓和官员的矛盾看起来不是那么尖锐,但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元廷苛政照样会波及到这个平静的山村,只是因为官员的昏聩腐败,相对忽略了一些偏远的地区。

  李老汉家依照军户制,世代为兵。他首先便是一名老兵,两个儿子也依次从了军。大儿子战死,二儿子重残服完兵役后便退回了村里,依例分了田地,免除了部分粮钱,安稳了却没两年,便遇到了县衙强行征粮。

  来的大多是蒙古人,为完成任务根本不理军户制这一套,李老汉的儿子和媳妇上前理论,发生争执竟被活活打死!

  汉人命贱,死了便死了,还不让收尸。李老汉跪求村里的都保和里正行个方便,直到哭出血泪,确已曝尸多日,露出白骨,这才勉强让李老汉收了尸。

  那一幕天怒人怨虽已过去十多年,却让李老汉恍如昨日。村里人在强权之下表现出的冷漠和麻木让他彻底寒了心,索性搬离了村庄,带着秀儿靠着那点仅存的田地艰难活着。

  顾小冬重伤坠到李老汉家里也算是天意。田地有了顾小冬的鲜血滋养,年年大收,这倒是后话。眼下顾小冬虽然没有醒来,门前便常有异象发生。

  比如突然来只野猪撞上了大树,死得挺挺的,只需剥皮割肉,拿来美味。比如百鸟来朝,光是燕子、喜雀便把巢窝筑满了房前屋后,树杈枝梢……

  最让李老汉意外的是,那夜帮忙挖人的汉子像变了个人似的,第二天一上午便帮李老汉耕好了田地,而且分文不取,更不敢进门。村里人叫那汉子二牛,因小舅子和副都保的关系,当了个乡兵,养了两头牛,出力收点耕钱,倒也没干过什么恶营生,只是平时嘴欠得很,脑子似乎不太灵光。

  李老汉起初还不觉得,从刘基的贵人相助,到现在的诸般顺意,越发坚信是有神明保佑。实则也是苦尽甘来,好人有好报,对顾小冬的照顾便越发的仔细。

  抽空去镇上买了棉布,又给顾小冬换了几回药,认真包裹起来。好在当过兵,懂些急救包扎之术,在镇上为免引起注意,还特意分了几家采买所需……

  其实顾小冬倒并不需要这么麻烦,重生之力已然发挥作用,他要做的就是静养等待再次一脱胎换骨!

  李老汉最乐意干的事就是陪顾小冬说话,当然,顾小冬只能是个听客。七十多年的酸甜苦辣诉了个遍,便说起在镇上听来的消息。

  武阳村出了个官员调到江浙行省元帅府任了都事,从七品官阶,了不得了,依稀便是年后来助他的贵人!李老汉装作一脸茫然,心里却无比欣慰!

  又说王大财主一家被杀,留下了镇中心最大的宅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外地女子占了去,年纪轻轻却一脸麻子,听说身段儿那倒是万里挑一,成了不少人的谈资。

  镇上人仍有些人在议论去年的天灾,一年都没个安生,原来又是要打仗的征兆!曾有行商看到头扎红巾的义军队伍,竟有十几里长……估计杭州很快要被攻占!

  陌生人果然多了不少!李老汉又有些忧虑,说自己当过兵,那些斥侯他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些人身形敏捷,经过特殊的训练,他们出没的地方基本预示着大战将至!

  说到这个李老汉便滔滔不绝,东瀛倭寇的忍者便是从斥候演变而来,这些人能夜行数百里行暗杀刺探要务,忍常人所不能忍,耐力超凡不可小觑!心狠手辣,阴诡刁钻……

  李老汉说着便觉得脖梗发凉,猛一回头,却见一位女子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照来,将一片阴影拉得很长……

  ……

  温州路某驿站。大小站官都迎了上来,刘基一一见礼,命各归其位无需打扰,便匆匆上楼掩上了房门。

  古阡陌静静坐在房内。

  “一路劳您费心保护周全,却没想到方国珍如此可恶!”刘基暗暗咬牙,向古阡陌揖礼道:“休息一晚,明日便要正式赴任了,方国珍乱国贼子我必除之!”

  “这些我帮不了你,你是元官,却又是个汉人!”古阡陌幽幽道:“那方国珍起初不过是个盐贩子,若非逼急了也不会揭竿而起,立场不同,倒也难说对错!”

  “道长说得是!”刘基叹了口气:“元廷昏聩,我这官也快到头了,但只要在一日,便要为百姓做一日的实事!”

  “我也算不上道长了!”古阡陌轻轻站起身形:“实不相瞒,道心有失,做了错事,我是被老祖逐出宗门的……”

  “有道是殊途同归!”刘基连忙揖礼道:“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做什么!如同我这从七品的小官,只要是为了百姓,在哪里我都无愧于心!”

  古阡陌还揖一礼:“先生大材!贫道受教了!先生的家眷不必担忧,某这就起身赶回青田县,护送他们去南田老家!”

  “有劳先生!”刘基微微泪目:“相识不过数日,便托妻献子,伯温实在是惭愧……”

  “江湖宵小倒不足惧,你总算是朝廷命官,加强护卫应可无虞!只是那暗后天影还善恶未明,修为更是神鬼莫测!先生要小心!”风雷声起,古阡陌倏忽不见!

  刘基轻叹一声,以袖拭目,眼前却又是一花,连忙跪倒于地:“伯温拜见师尊!”

  只见一位铁冠道人正在拍打身上的灰尘:“哦,不必了不必了,起来吧!你的安全不足为虑!对他算是考验吧!”

  “伯温不敢起!”刘基垂头愧声道:“终是难脱俗事,未能听取师尊的教诲!”

  “说这个做什么?”铁冠道人皱眉道:“多碰几回壁也就是了!好在你这官再做一年半载也就明悟了!天数如此,能把我教你的东西记下来就好了,有时间归置归置……”

  “徒儿不敢懈怠,已整理了大部分!”刘基忙道:“起名便叫〈铁冠数〉,不知当否?”

  “嗯,俗是俗了些!”铁冠道人砸了砸嘴:“你不起来,为师却要自己去倒水么?”

  刘基连忙站起身来,满脸喜色的去倒茶水。铁冠道人大大咧咧坐下,接过茶盅,轻轻吹了吹:“他历了劫也该回宗了!张真人是我好友,这个人情我是要送的!”

  “师尊说古阡陌道长?”刘基眨了眨眼:“救我是考验?”

  “嗯!……你这官做的窝囊,茶也不好喝!”铁冠道人呸了一嘴茶沫,却并没有过多责难,反而笑嘻嘻道:“人家只说我张中疯颠,却不知我收了一个清廉的好徒儿!”

  刘基满脸愧色,掀袍又要跪下,却被铁冠道人拦住:

  “诶?你还真是不嫌麻烦,哪来这么多虚礼,都免了吧!别耽误我去看大好河山!”

  刘基坐立难安,一时窘迫,却听铁冠道人又道:“教你的天文地理,奇门遁甲都还好说,那推演算术可名<透天机>,反正都一样,你知道是要折寿的就行了!你一生受限,倒也解脱,你放心去做吧,虽苦了些,总算是功德!”

  刘基掐指算了算:“依理,还须十余载。徒儿倒也不急的,依心而为吧!不过去年南田天降奇光,却看不透!”

  “那个?可不简单!曲折得很呐!”铁冠子笑了笑:“我都不敢去见他!哈哈哈,不过你总算帮了他,做得不错!”

  “莫非天上的神明?”

  “这一世的因果,都离不开他!”铁冠子眯起眼睛,沉声说道:“顺势而为,亢龙有悔!再也没人挡得住他了!”

  ……

  ……

  “不知这位姑娘是有何贵干么?”李老汉微微颤抖道。

  “倒也没什么贵干,只是来看看!”那修长女子慢慢移步进了屋子:“听说你这里有个来历不明的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李老汉暗暗提妨……

  “就是你说的麻子啊!”那女子微微转过曼妙的身形,掩嘴笑道:“老先生紧张什么?二牛都跟我说了……”

  李老汉拧眉看着那麻脸女子,却觉得那笑容里十分诡异:“姑娘说笑了,老儿与孙女儿住在这里与世无争。二牛脑子不灵光,休听他胡说!”

  “李,李叔,我我没说,是她自己看出来的……”二牛从外面跑过来大叫道。

  却在这时,从床上掠出一条黑影如电般扑向麻脸女子!

  那麻脸女子冷哼一声,却伸出一只细白嫩手凌空将黑影制在空中,只是一甩,小黑直摔出屋外!

  “大黑!”秀儿提着一篮子野菜出现在门外,连忙抱住小黑,怒叫道:“你是什么人?干嘛来我家撒野?”

  麻脸女人双手虚抬,幽幽叹息道:“我没有恶意,但总不能任那畜牲咬了我吧?刚才要杀它,它可活不成的!”

  李老汉慢慢站起身来,沉声道:“姑娘既然没有恶意,不妨直接说明来意,莫伤了和气,老儿无用,孙女还小……”

  小黑鬃毛倒立!狂吠不止!

  麻脸女子微微皱眉:“我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活着如何?死了又如何?”

  “活着么,我转身就走!死了么……”麻脸女子幽幽道:“便早做准备,天下可要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