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头也不抬的说：“少爷你早上再多睡一会，那就什么线都不会断了。”

　　伍义被他哽得无法反驳，赌气的将筷子一扔不吃了。

　　“少爷，你尽管放心，咱们走的这条道啊，是从长安到洛阳的旧官道，郑头原本就是要带咱们往洛阳去的。”贾道长扒拉了两碗饭站起来：“我出去消消食。”

　　“我也去走走。”伍义可不想在这里看郑智吃饭。

　　贾道长是要去卖了壮汉的马，换银子装进自己腰包，哪里肯带伍义，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这小县城没啥好吃的，也没啥好玩的，你要不去车里坐会？”

　　伍义追着贾道长出了店门，正好看到金针堂的少年端着托盘，一只脚刚下了马车，他愣了一下，硬挤出一个笑来。

　　少年显然没想到会撞见伍义，他明显的瑟缩了一下，悬在空中的脚抖了抖，想要赶紧躲回车里，可又内急到憋不住了，只好一咬牙低着头快步从伍义身边走过去。

　　伍义难得主动向人示好，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里更加的不痛快了，他赌气似的往街上走，可正如贾道长所说，这个小城没有什么好玩的，他觉得无趣就绕了回来。

　　刚走到饭馆门前，伍义看到贾道长一脸美滋滋的从另一条街走过来，他正要招呼，郑智却冲出来一把将他攘上车，不由分说的让马拉着车跑起来。

　　伍义掀起车帘又被郑智一肘子拐进去，差点撞到缩在角落的少年身上，他揉着肚子气急败坏的问：“你这是干嘛啊？”

　　“道长被人盯上了，你的马留给他，他会走另一条道，我们在洛阳会合。”郑智语速极快的解释。

　　“真的假的？”伍义有些怀疑的看着郑智的后脑勺，他怎么没看到道长身后有什么可疑的人呢？

　　他靠着车厢盘腿坐下：“我可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只看到门口那匹捡来的马不见了，是道长牵去卖了吧？你们闹这一出，不会是想把我的马也卖了吧？”

　　道长就一个穷道士，谁会盯梢他啊？

　　“他身后是不是跟着一个穿着窄袖粗布衫，扎了绑腿，鞋子尖上沾了点碎草料的小伙子？那个人应该是骡马行的伙计。”郑智嘬了个牙花，“大概是被人盯上了他卖马的钱。”

　　伍义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可郑智说得言之凿凿又不像是瞎编的：“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在盯梢道长的？说不定他只是正好路过呢？”

　　“那个人是个盯梢的新手，一直跟在道长身后一丈，怕跟丢了，又怕被发现，眼睛时不时的往道长身上瞄，神情很不自在。”郑智刚才喝了两壶酒，话也多了起来，“盯梢讲究的是不露痕迹，绝对不能让对方察觉，所以不能一直走在对方身后，走在对街是最合适的，对方停下不要跟着停，进路边的铺子去，要是熟悉道路还可以走小路绕到前面去等着，尽量显得自己的出现和对方毫无关系。”

　　伍义听着觉得有点道理，他从车厢里滑出来，坐在车夫座的另一边：“老郑，可以啊，你多说点。”

　　“多说啥？说我上次在回春堂外面跟着你去了大理寺又转回宜仁坊，你一点都没察觉到？”郑智瞥了伍义一眼，语气中满是不屑。

　　伍义听得瞪大了眼，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和郑智说过自己那天去过大理寺，他心里有点佩服，嘴上却不肯承认：“我那天是心里有事，没留意。”

　　他抓过水囊打开递过去，不露痕迹的讨好着：“你再教我两招呗，大家一块出来，我要是被人跟了，对大家都是麻烦啊。”

　　“有人盯梢你，我能看不出来？你不用学。”

　　“再教教呗，我请你喝酒，等到了洛阳，我请你去洛阳最大的酒楼喝酒。”

　　“那就再教你一小点儿？”

　　快到关城门的时候，伍义三人才赶到洛阳城，在城门口茶铺等的脖子都伸长了的贾道长，神情有些怪异的迎上来。

　　郑智看他这个神情，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怎么了？”

　　“金针堂出事了。”贾道长先到一步也没闲着，“昨天晚上巢家上下，大夫连带伙计，家仆，丫鬟，一共四十三口全都被杀了，杀人的还放了一把火，大概是撒了火油，火势极快，大半个金针堂都烧毁了。”

　　郑智想了想：“查出是什么人干的吗？”

　　“官府那边还没有个说法，邻居说听到了猫叫，最近驱杀猫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在传和蛊毒教有关。”贾道长从撩开的帘子往车厢里看进去。

　　少年哆嗦了一下，头埋在了臂弯里，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伍义不客气的问：“喂，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将他送官吧，反正咱们也只是答应将他平安送到洛阳。”郑智一抖缰绳让马走起来。

　　贾道长抿了一下嘴，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不好说，他们答应的是将人送回金针堂，可金针堂已经没了，这事算是完了还是没完呢？

　　到了官衙少年缩在角落不肯下车，贾道长上车去拽他，他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引得守门的衙役前来询问：“你们干什么呢？”

　　郑智亮出腰牌：“我们半路上救下一个金针堂的弟子，进城听说巢家出了事，就赶紧把人送过来了。”

　　衙役进去一通传，正一筹莫展的县尉忙迎他们进去喝茶：“三位是不知道啊，巢家在本地那是颇有名望，巢大夫救人无数，此事一出百姓议论纷纷，刺史大人限令我三日之内将真凶捉拿归案，真是多谢三位雪中送炭了。”

　　郑智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听说巢家的惨案和巫蛊野家有关？”

　　县尉的脸上出现犹豫的神情，他搓着手指尴尬的笑了笑：“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这案子说来话长，不如三位先去驿站休息，我们……”

　　“圣上下令彻查巫蛊野家，巢家的事若是和那些人有关，洛阳府衙自当严查，你如此支支吾吾，莫非想要瞒而不报？”伍义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语气中蕴含着威胁。

　　“卑职可不敢。”县尉就算有这个打算，也不敢在这三位面前承认啊，他站起来走到书案边拿起一个卷宗，返身走过来展开，露出里面一片被烧得只剩一角的纸。

　　纸上有一个红得刺目的竖瞳，瞳内一弯如钩——猫鬼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