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羽听出孩童言外之意，以为自己是因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或是躲避追杀，方才戴着面具。他犹豫片刻，将面具徐徐摘下。

　　旁边弹奏跳舞的歌姬，自昨夜之后便对晟羽充满好奇。她们认定只有清新俊逸的面容，方才配得上那一身超凡本领，因此瞧见晟羽摘下面具，心中满怀期待。当看到他满脸恐怖瘆人的疤痕后，尽皆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晟羽淡然道，“在下既非恶人，也无仇家，戴这面具，仅因容貌丑陋，不愿惊扰他人，”

　　孩童面不改色，让随从将众歌姬赶进船舱，悠然说道，“如此更是简单，我日前恰好到访东海鲛人国，获赠数颗千年珍珠，现下转赠阁下，只需将其研为粉末，内服外敷，不消数日便可祛疤除痕。”说完，命人取来一个方形锦盒，打开之后其中正摆放着四颗鸡蛋大小的白色珍珠。

　　“谢过公子好意。”晟羽将锦盒推还，重新戴上面具，“只是在下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喜看人眉睫，替人鞍前马后。”

　　孩童嗬嗬笑道，“阁下若愿意加入，我自不会大材小用，让你做些端茶递水、捶背捏腿的活儿，更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他唤来一个长眉老者，“既然阁下对我们狌闻斋知之甚少，不若听我这位管家介绍一番，再做决定也未晚矣。”

　　旅途漫漫，晟羽尚未忆起关于狌闻斋的耳闻，心中也是充满好奇，由此并未拒绝。那长眉管家得到孩童点头授意，上前躬身行礼，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狌闻斋，顾名思义，是由吸取天地灵气修炼成人的狌狌们一手创立。成立的初衷，是收集人类日常的点点滴滴，帮助正在修炼或是修炼成功的妖怪学习模仿他们的一言一行，让他们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

　　晟羽听到此处，蓦然想起曾在凌霄宫《万妖志》中读过关于狌狌的记载，“狌狌者，能言之兽，人面白耳，伏行人走，厥性知往，使妖向善。”正因为狌闻斋规劝教化群妖向善，不仅在长生教肆意虐杀时得到了凌霄宫特殊庇护，更在凌霄宫雷霆之势横扫万妖时免受波及。

　　狌狌一族毓子孕孙，枝叶硕茂。而狌闻斋则是招贤纳士，日益壮大，现如今耳目遍布，俨然已是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长眉老者如是说道，“百人之中必有我族，十人之中定有我探。”晟羽闻言心中暗惊，若所言非虚，世人在他们面前岂不是毫无私隐可言？

　　狌闻斋靠着掌握的秘密，换来金银无数。虽然对外宣布绝不干涉各国内政，也绝不买卖军事信息，但不时爆出各国高官尊爵、土豪劣绅的不堪丑闻，还是惹来麻烦不断。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他们不得不花费重金广纳贤能，

　　“自凌霄宫藏形匿影于东华国后，我们也会接手一些除暴安良的委托。”孩童接过管家的话，“容我自我介绍，鄙人姓狌名野，是狌闻斋斋主狌宰的次子。如先前所言，以阁下身手加入我们，定能大展拳脚，尽显所长。”

　　晟羽听他说起凌霄宫停置在东华国一事，联想起赛特所言，不由忖道，“莫非真是因为缺少魔棕矿，鸾鸟无力驮负凌霄宫飞行？”

　　一旁的侯二见狌野如此推心置腹，晟羽仍是不为所动，扬眉冷笑道，“你休要这般故作清高，我狌闻斋中胜过你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便是心高气傲的凌霄宫弟子，也不过是我们公子的马前卒而已。”

　　狌野回首瞪视，侯二噤声不语，他解释道，“莫要听他胡言，不过是些凌霄宫的弃徒罢了。以我所见，他们的天赋资质远不及你。”

　　晟羽越听越是心惊，依两人所说，这批凌霄宫弟子法力尚在，却不知为何没被废去修为。狌闻斋鱼龙混杂，窥私探秘，又兼笼络人心，只怕早晚取代凌霄宫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见晟羽还是没有答应，狌野仍然没有生气，将锦盒又朝晟羽面前推了推，“阁下即便不愿加入狌闻斋，也请收下这份薄礼，狌某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晟羽正欲推辞，狌野接着说道，“常言道‘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你我既有如此缘分，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还是嫌弃我是妖怪之身，看我不起？”晟羽只得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接过。

　　狌野笑逐颜开，“还未请教高姓大名？”晟羽回道，“不敢，在下姓晟，单名一个羽字。”

　　“晟羽？好名字！”狌野先是拍手称赞，继而眉头微皱，“似乎在哪听过。”见狌野看向自己，长眉老者开口说道，“凌霄宫玄金阁晟康大侠的儿子也是此名，五年前于荒漠客栈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

　　晟羽没想到狌闻斋竟对自己身世了如指掌，嘿嘿笑道，“竟有如此巧事？可惜在下只是同名而已。”狌野直勾勾地凝神良久，见晟羽目光并未闪躲，也不再追问，令人重新唤回歌姬，不多时甲板上复又急管繁弦，莺歌蝶舞。

　　狌野虽有笼络之意，在席间却再未提起，只是拉着晟羽推杯至盏，谈天说地。交谈间，晟羽才知道他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只因出生后染上怪疾，寻遍名医药圣未能治愈，身形始终只有孩童大小。晟羽深感同情，狌野却是满脸不以为意。

　　狌野随即说起手下搜罗的奇闻轶事，大到官场百态，小到民间趣闻，晟羽不时说出自己的看法见解，两人时而抚掌，时而捧腹，相谈甚欢。

　　约莫晌午时分，数十只黄鷔自四面八方而来，盘旋飞舞后井然有序地降落在海船上。晟羽正自诧异，狌野笑道，“晟兄莫惊，这些都是我们狌闻斋的信使，带来的都是最新趣闻。”

　　晟羽凝神望去，果然在每只黄鷔足部都系着细小的竹管。

　　“侯二，随便挑只读来听听。”狌野醉意醺醺，大声说道。

　　侯二颇不情愿，正欲相劝，见狌野掏出火铳重重拍在桌上，只得依他所言，取出一封密信读到，“云澜城近日常有沙怪作祟，好掳孩童，城中人人自危，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