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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一片的浴室中只有哗哗的水声，那些冰凉刺骨的液体顺着彭奈的头发留下，流进脖子里，流向身体每一个角落。

　　我能够想象，那时无助的男孩一手撑着墙壁，低头站在淋浴下的样子，他的衣服因为打湿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嘴唇冻得发紫却浑然不觉，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融入那些冰水里，消失无踪。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彭奈依旧忘不掉，忘不掉慕天姿的轻浮神态和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身体，更忘不掉最后她说他不过是个神经病罢了。

　　字字诛心，将他直接扔进了十八层地狱。

　　其实我特别能理解彭奈的心情，他把慕天姿当做知己，当做唯一的亲人，甚至对她产生了男女之间最美好的爱情。

　　可是慕天姿呢，当着他的面和不止一个男人耳鬓厮磨，并且用让他最不能接受的字眼伤他的心。

　　她明知他爱惨了她，明知他心里只有她，却把这一切当做一个笑话。

　　从那一刻起，彭奈心中的灯塔倒塌了，他这只小小海船再也无法辨别方向，飘飘荡荡注定沉没海底。

　　彭奈冲了一晚上的凉水，然后毫无悬念的病了，高烧折磨了他一天一夜，有时候清醒，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糊里糊涂。

　　这让我想起自己大四那年，我亲眼目睹了林凯和陈心悦的爱情，淋雨后也是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那时候不想喝水也不想吃药，甚至想就这样死掉一了百了算了。

　　幸而当时我身体的求生**比较强烈，在烧坏脑子前就奇迹般的退了烧。

　　人在生病这种比较脆弱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也容易消极悲观，一点点伤痛都会被无限度的放大，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握了握彭奈的手，他递给我一个安好的笑容，继续说下去。

　　圣诞节那天，慕天姿直到下午酒才醒过来，她对昨晚的事情并不知情，拿了吃的就去找彭奈。

　　门铃执着的响了一次又一次，彭奈将门反锁上了，即使慕天姿有钥匙也没办法进来。

　　手机在地板上疯狂的震动着，屏幕上亮起来的“天姿”两个大字看上去触目惊心。

　　彭奈拾起手机猛地朝窗外掷去，然后晃悠悠起身将慕天姿送给他的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围巾、茶杯、沙发抱枕、毛衣、钢笔……

　　一切的一切，通通扔掉。

　　直到他再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背靠着衣柜跌坐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只可惜那些东西可以销毁，而从前的记忆却不能说删除就删除，它们一直停留在你脑中，根深蒂固，时刻影响着你的思绪，成为你心中的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夜夜折磨着你的神经。

　　彭奈不恨慕天姿，只是嫌弃自己，嫌弃自己有病，不能做一个正常人。

　　彭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服下摆，似乎这些回忆连想起就会让他忍受不了。

　　我伸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他紧握的掌心，然后握紧了他的手。

　　“后来呢？”

　　彭奈垂眸看我，如玉般的脸上一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说：“后来我就回国了。”

　　不对，这中间还差了些什么，不可能这么简单。

　　我急忙问：“那么尼奥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

　　彭奈伸手抚平我因为急躁而皱起的眉头，状似平静的说：“我现在不想讲关于这个畜生的事情，或者……等有机会再告诉你。”

　　今晚彭奈已经说了太多，我知道我再追问下去必定引起他的反感，于是乖顺的点了点头说：“你想不想喝蜂蜜水，我去给你倒一杯？”

　　彭奈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我走出彭奈的病房，将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交给王妙春。

　　王妙春一直在走廊上徘徊，接过录音笔急切的问：“他都说了吗？”

　　我有些沮丧的说：“他只说了一半，关于尼奥的部分他只字未提。”

　　王妙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之前在伦敦时我们对他监听监控让他很不满，他很排斥监控和监听，对我们医生也很防备，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贴近他的内心世界。他愿意把隐藏在心底的那些事情告诉你说明你对他而言很重要，也说明他对你没有防备。”

　　从前他也是对慕天姿没有一丝防备，所以后来才被伤害的那样深。

　　如果彭奈知道我悄悄把他只想告诉我一个人的话偷偷录了下来，会不会就不再信任我了呢？

　　我帮彭奈泡了蜂蜜水拿上楼，推开门走进病房时他正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视屏幕发呆。

　　直播的球赛已经结束，现在电视里播放着无聊至极的广告。

　　“彭大神，您的暖心蜂蜜水来了。”

　　我用店小二上菜的方式将杯子递到彭奈跟前，最后还特意加了个京剧里的亮相动作。

　　如果王怡然看到这一幕，铁定要吐槽我一大把年纪还卖萌装傻了。

　　其实我倒是不太介意自己卖萌装傻，因为如果这样能够博取美人一笑，还是很值得的。

　　可是美人是个忧郁的冷美人，面对秀色可餐的我和香甜的蜂蜜水他丝毫不为所动，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视屏幕上，仿佛在透过电视屏幕看从前的某些人和某些事情。

　　我伸出手指在彭奈面前晃了晃，他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脸恍惚的看向我。

　　“本店的招牌蜂蜜水，客官请享用。”

　　我把水杯递到彭奈嘴边，他低头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蜂蜜水，然后忽然长臂一伸抱紧了我。

　　美人突然如此热情，让我很是意外啊。

　　我举着杯子不让蜂蜜泼出来，动作僵硬的被他揽在怀中。

　　彭奈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轻声说：“陆清晨，你永远不会骗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我心里酸涩，半晌才闷声回答：“我永远不会骗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听了我的话，彭奈似乎松了一口气，叹息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一刻，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预感我终有一天会食言。

　　我抿了抿唇，抱紧了彭奈，似乎不小心一撒手就会将他遗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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