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法院门口。
张伟和高小萍道别。
作为案件当事人，高小萍没有回北崇岛，而是住在了东方都的朋友家里。
至于张伟，自然是返回律所。
叮！
手机的提示音突然出现，是法院的短信通知。
“居然下周一就开庭，时间上还真紧啊，不会是地检总部在暗中施压，想要早点干掉我吧？”
张伟觉得，地检总部这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在自己身上找回场子了。
不过他也并非要负隅顽抗。
事实上，在刚才的审前动议中，他已经将己方的庭辩主张说明了。
我和当事人愿意合作，但认罪的条件是3年，缓刑2年，加最后一年可以假释，这就是辩方的条件。
而控方的条件是10年，这实在是无法接受。
再加上双方谈不拢，那就只能在法庭上交锋了。
谈不拢，这是能预料到的事。
地检总部丝毫铁了心要打败张伟，哪怕张伟已经打算进行有罪辩护，他们也得理不饶人。
没办法，地检总部面对张伟，已经输怕了，急需要一场胜利。
而高小萍的案子，就是胜利的开端。
这案子本就没得打，张伟也知道高小萍不可能无罪。
所以地检总部一定不会同意张伟的和解条件，不然这赢了等于是没赢。
他们需要一场胜利，而且是大胜才行！
想通这点后，张伟也没办法了。
他只能返回律所，返回刑事部。
……
同一时间，刑事部办公室。
就在张伟去法院参加动议程序时，新人们就已经开始心思活络了。
虽然他们无法陪同张伟去参加动议程序，可不代表他们不关注这个案子。
相反，他们一大早就聚集在办公大厅，不仅准备了写字板，还将张伟的案件信息全都记录在了上面。
“你们说，张律师要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这案子本身就没得打哇？”
“是啊，是啊，哪怕是张律师，也不可能赢的吧。”
“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案子妥妥的要定罪啊，张律师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从地检总部手上讨得好处，那可是地检总部啊！”
二十多个新人，其实也不用站队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案子没法打。
“虽然地检总部很厉害，但那可是张伟律师啊，他不是一直都能绝境翻盘吗？”
有个支持张伟的女生，突然站了起来，眼睛冒着小星星。
“是啊，我之前也不相信有人能打赢地检总部，但张律师办到了，而且还打赢了好几次！”
“张律师的案例我都看了，只能说他的手段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我认为这一次，他也一样有信心！”
女生的话，立马引出了几个支持张伟的人。
虽然案子难，但也要看谁来负责这个案子。
如果是拥有“杀人律师”，“地检总部克星”之称的张伟，也许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我觉得，这一次就算是张伟律师，应该也很难打吧？”
“就是就是，听说这次的公诉人不是普通检察官，而是人家轻罪科办公室的主管，那可也是一块硬骨头啊！”
“张律师虽然很厉害，但面对这种老练的检察官，说不定也会啃掉牙呢？”
新人之中，也有一些人心态悲观，对张伟的案子不是很看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肯定要支持张律师啊！”
“他可是我们刑事部办公室的王牌律师，我们还都是刑事部的一员呢！”
“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实习期，但我内心已经把自己当成金城的人了，所以我站张律师这边！”
又有一部分新人，力挺张伟，对于金城刑事部，也表现出了同仇敌忾的认同感。
叮咚！
电梯门打开，张伟回来了。
一瞬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办公室，突然间寂静下来。
“哟吼，都聚在这里聊天啊？”
张伟看到办公大厅内聚了这么多人，表情倒是还算淡定。
毕竟刑事部现在也不是小部门了，这人会越来越多。
“张律师，我能问一句，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吗？”一个女生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张伟看着这个比较活跃的女生，一时有些意外。
不过性格活跃的妹子，一般都是最早融入办公室的，也可能是最早转正的。
对于这位未来的同事，张伟自然是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小茜，来自金樱市，毕业于金楠大法学院！”女生见张伟提问，当即自报家门。
“哦，小苏啊，你问的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太好回答你！”
张伟笑了笑，看向女生和其他的新人，“理论上来说，这个案子其实是没得打的，我能做的也只有和控方谈条件，在拘禁的年份上和对方扯皮一番。”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呀！”
苏小茜可能是看出张伟比较好说话，当即来劲了。
“张律师，你能不能说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呀？”
“这个……”
看到妹子眼巴巴，还有其他新人都看向自己，张伟觉得自己作为王牌，确实需要露一手。
他也不打算回办公室了，而是走到办公大厅内。
“其实吧，这种明知打不了的案子，也是有套路可以抓的！”
“什么套路？”四周所有新人都来劲了，一脸期待。
“那就是让控方撤案，或者说逼迫控方妥协！”
新人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懂了。
你都陷入劣势了，要怎么逼迫控方妥协，甚至让他们撤案呢？
人家控方赢定了，怎么可能会撤案，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其实吧，控方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
张伟嘿嘿一笑，在展示板上写下了“郭无峰”三个字。
“在庭审尤其是刑事庭的辩护之中，你们的对手是谁，是公诉机关吗？”
“错了，你们的对手是公诉人，他虽然行驶的是公诉权，代表的也是地检总部这样的公诉机构，但他终究是个人，而是人都有弱点，都有死穴！”
他说着，敲了敲展示板上的“郭无峰”三个字。
苏小茜见此，当即举手道：“我懂了，张律师是说，要把公诉人做掉，是不是？”
“妹子你可别乱说啊，我只是说对手是人，没说要做掉他！”
张伟额头落下一滴山，这个妹子的脑回路还真是奇葩啊。
“再说了，我和老郭什么关系，大家都是熟人啦……”
“那张律师，你这位熟人有没有给你和解的条件啊？”妹子继续提问。
“这……”
一想到老郭的和解条件，张伟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老郭这人啊，就是做事冲动了点，不过他人挺好的，我特别喜欢老郭，也很期待和他在法庭上交手。”
张伟觉得，在新人面前必须要表现的好一些，不能把刑事部的形象拉低。
他忍着骂郭无峰的冲动，甚至还说了一堆恭维对方的话。
“好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至于具体的对策，我还需要回去思考一下，你们继续讨论哈！”
张伟挥了挥手，和这帮新人告辞，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众新人面面相觑。
“你们说，张律师会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啊？”
“我看有些像，我赌50块，他在虚张声势！”
“这还能打赌的啊？那这样吧，我也赌50块，张律师其实已经有了对策！”
“那我来当盘口怎么样，这案子虽然很难打，但我认为张律师一定有把握，张律师赢1赔5，张律师要是输就1赔2.5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压张律师赢不了！”
“我也要，我也要！”
一时间，新人们全都踊跃参加盘口，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张伟赢不了。
“你们在干什么呀！”
但突然间，一个萌萌的声音响起。
就见林雨萌插着腰，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愤怒。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师傅，他可是很厉害哒！”
萌妹子说着，走到那个开盘口的新人面前。
后者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暗道一声完蛋。
他们知道，眼前这位的身份好像不止是刑事部的组长，据说和上面也大有联系。
所以看到林雨萌怒气冲冲，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吱声。
林雨萌蹙着眉头，突然将手伸向口袋之中，“喏，这是1000块，我压师傅赢！”
“啊，这……”
那新人看着林雨萌塞过来的一叠钱，楞在了原地。
不过看到眼前这位“林组长”一本正经的脸色后，还是笑着接过了这笔钱。
毕竟大律所嘛，开庭前同一个办公室的人会打赌，这也是某种娱乐方式。
盘口开了，赌注也收了。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来到了张伟身上。
而张伟，则是坐在办公室里头，苦思对策。
……
周一。
预审兼开庭日。
周末两天很快过去，周一如期而至。
一整个周末，张伟就做了几件事。
其中之一是亲自去了一趟北崇岛，打算为自己的当事人找品格证人。
可惜的是，当听说要跋山涉水去东方都内环，北崇岛上的很多人都拒绝了。
张伟也没想到，高小萍在北崇岛上经营的人脉，居然抵不过一次出远门的舟车劳顿。
第二件事，就是让高小萍来到律所，进行模拟庭审。
但总体来说，效果非常不理想。
高小萍是一个脾气不算太好的女人，否则她也不会在动议时当面怒斥郭无峰。
说不算太好，其实是恭维了她。
她的心态应该受到了案件的影响。
本来好好在北崇岛上工作，结果因为北崇岛被东方都合并了，她不仅要丢了工作，还要接受司法起诉，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她的脾气能好才怪。
而这一点也让张伟头疼，因为他模拟着控方提问，没问几句高小萍就会心态爆炸，当即怒怼回来。
这个表现非常不好。
一旦让陪审团认定，高小萍不是一个合格的产婆，或者说脾气暴躁，很容易被情绪左右的话，很可能让接生婴儿和产妇遭遇生命危险。
所以总体来说，张伟觉得这把很难。
市法院，刑事庭。
当张伟带着当事人高小萍来到法庭上时，整个听证席已经坐了不少人。
其中第一排，清一色的都是刑事部的小伙伴。
除开铁如云因为忙部门工作，没有到场之外，小李和小徒弟，包括二十多个新人都到场了。
这帮子新人全都拿着笔记，反复谦虚好学的学生一般。
当然了，作为郭无峰亲自出马的案子，地检总部也来了几个人观战。
其中赵春明就一脸严肃的坐在中间，显然是来为老队友加油助威的。
看到赵春明，张伟心里头却嘀咕一句，控方都这么大优势了，你老赵难道还不放心，还要来亲自督？
隔壁控方席上，郭无峰也扫了一眼旁听席。
“张律师，你们部门的人不少啊，就是水平次了点，应该都是新人吧！”
“不过今天的官司，你应该是输定了，这帮新人可能只能看到你败北的一幕了，话说你会不会要他们写一份总结报告啊，让你天天回去研究呢自己是怎么输得”
两军战前，都有战前叫阵这一说。
郭无峰此刻就在挑衅张伟。
优势太大，他要嘚瑟一下。
“老郭你也是，今天上午是预审，下午才开庭，不用这么嘚瑟吧？”
“嘿嘿，反正今天就能分出胜负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输得不算难看吧！”
郭无峰冷笑一声，见张伟不中套，也就收回了挑衅的心思。
而张伟则是看了坐在隔壁的高小萍一眼，眼中有些无奈。
几分钟后，时间到。
“起立！”
随着庭卫宣布，年轻的刘法官走进现场。
他粗略扫了听证席一圈，暗暗咂舌。
好家伙，来了这么多人，并且还是控辩双方都有人站场。
这位年轻的法官，顿感压力。
尤其是看到听证席中央，赵春明的脸色后，更是有些胆战心惊。
他只是一个新人法官，前段时间才从地方法院调过来的。
本以为这次是个小案子，没想到这就棘手，尤其是控辩双方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大啊。
“咳咳，那个啥，我要说明一下，考虑到案件的影响力，以及司法资源方面的消耗，本庭经过开会讨论，决定对本案采用加急审理的方式。”
“所以今日上午，我们就会筛选出陪审团，吃过午饭后就开庭审理，控方进行案件陈述，希望双方周知！”
虽然这个消息已经在周末通过短信知会了控辩双方，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之前的动议程序，我已经知晓了控辩双方的庭辩主张。控方主张判处高小萍女士因非法行医兼过失致使新生儿夭折，以及知法犯法等行为。而辩方则会进行有罪辩护，希望法庭能够酌情减刑！”
“请问控辩双方，你们还需要修改庭辩主张吗？”
“法官阁下，控方不需要变更！”
“法官阁下，辩方也不需要！”
见控辩双方都没有问题，刘法官点了点头。
“那么，让候选陪审团进来吧！”
随着法官示意，庭卫当即安排候选陪审员上庭。
“咦，怎么才这么点人？”
张伟扫视一圈，结果发现候选陪审团居然只有15个人。
“刘法官，怎么候选陪审团的人数……”
“咳咳，辩方律师，今天是礼拜一，很多人都要忙工作，所以意向陪审员只有这么多人到场。不过没关系，我们只需要12个人就行了，你还可以筛选掉3个人！”
听到刘法官的解释，张伟一阵无语。
什么叫没关系，这很有关系好吧，关系大了去了。
从15个人中剔除3位，剩下的12人就无法更改了。
这对于他来说，等于限制了他能够筛选陪审团的优势。
看起来，还是因为新人法官没能力，连保证候选陪审团大名单的本事都没有。
“怎么，张律师难道怕了，无法使用你天马行空的提问来筛选意向陪审员了？”
一旁的郭无峰是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一句，仿佛是为了宣泄以前的吃瘪，想要在这一次全都从某人身上讨回来一样。
张伟自然是懒得搭理他，淡定的走到陪审席前。
“各位陪审员，我将问一道抢答题，大家请积极举手发言，可以吗？”
15位陪审员，不少人都点了点头。
“那好，请问大家，你或者你的爱人，喜欢用什么牌子的母婴产品？”
“我喜欢用‘宝宝牌’的！”
“我喜欢用‘好妈妈牌’的！”
“我老婆喜欢用‘金色小太阳牌’的！”
当即有两个妇人，还有一个男人举了手，回答的非常快。
看到这三人的速度，张伟满意的点了点头，并且对三人示以微笑。
随后，他转头看向审判席，脸上的笑容飞速敛去：
“法官阁下，我方感谢三人的回答，并且请求这三位陪审员离席！”
“这……”
看到张伟翻脸和翻书一样快的表现，刘法官愕然。
这难道就是典型的翻脸不认人？
而且这筛选的也太快了吧，一个问题就筛完了？
“行吧，三位请离席！”
不过对于一下子就筛选出陪审团，刘法官也不反对，请三人离开陪审席后，他就敲锤宣布预审结束。
“咳咳，下午一点，咱们吃过午饭后准时开庭，大家都先去休息会吧！”
法庭开始陆陆续续的解散。
而听证席上，新人们也都凑到了辩方席附近。
“张律师，你刚才问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呀，怎么会问母婴产品？”
新人中，最活跃的苏小茜妹子，当即眨巴着眼睛问道。
“你们这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
张伟笑了笑，然后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控方一定会拿夭折的婴儿做文章，我当然只能剔除掉那些重视家庭和孩子的人了。”
“但我问问题时，却没有直接这么问，因为陪审团可能会防备着我。所以我才问了他们喜好的母婴用品，一样能达到目的，并且还降低了陪审团的戒心。”
听到张伟的回答，一众新人露出恍然之色，有几人更是奋笔疾书，记录下来。
“走吧，去吃午饭了，吃过饭后还有一场硬仗呢！”
张伟则是摆了摆手，带着当事人离开了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