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之下 第三章:破局之法
作者:半颗葡萄柚的小说      更新:2021-12-27

  县衙内。

  一衙役缓缓从黑暗处现身,神色慌张。

  “慌什么!”

  魏储恭厉声呵斥。

  “禀魏大人!盗窃贼已经认罪,这案子,可以结了!”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何长生的喉结滚动了一番。

  “哈哈哈!好啊!好啊!”

  魏储恭突然癫狂起来。

  他转头。

  凶相毕露。

  “何少爷,可喜可贺啊,没想到心头的这一点疑云,这么快就散了!”

  他一把抓起何长生。

  何长生心头一冷,心想,该不会这小子想过河拆桥吧?

  虽然他也没帮上什么忙。

  “来人,把何少爷给我关起来!”

  “魏大人,您这算盘,打的真不错啊。”

  何长生双眼一眯,却丝毫不慌张。

  “哈哈哈,有没有罪,一审便知!”

  何长生很是唏嘘。

  前一秒两人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下一秒,这混蛋玩意儿就把自己给抓了。

  但。

  他还有个爹。

  他狡黠一笑。

  下一秒。

  “何少府到!”

  魏储恭瞬间成了猪肝脸。

  “魏大人放心,我不会让我爹把您怎么着的!”

  但,紧接着。

  “李明府到!”

  又是一声。

  何长生咧了咧嘴。

  这深更半夜,县衙内估计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何延前脚刚进门,李崇后脚就跟了进来。

  “何少府听令!”

  何长生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感觉,要坏事。

  “何少府因玩忽职守,导致乌祠被盗,虽失窃之物追回,但罪不容免,朝令今劾去何少府职位,以儆效尤……”

  后面的话,何长生听不清了。

  魏储恭还来不及笑。

  那师爷的话就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魏衙内听令!”

  “与何少府同罪!”

  魏储恭吓傻了,直接噗通一声摊坐在地。

  何长生也总算反应了过来。

  这很可能,是一个局。

  那李崇和自己爹本就不对付,说不定,是故意而为之。

  但,这一切也未免太巧了点。

  那李崇狡黠一笑,就要离去。

  “李大人请留步!”

  何延一头雾水。

  众人更是如此。

  “你,有何话要对本官说?”

  “李大人,这窃贼,真的认罪了?”

  “那还有假?”

  李崇的眼角跳了一下。

  “我不信。”

  何长生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大胆!”

  “李大人,我想验验这贼人的真假,不知李大人是否介意?”

  众人都一脸疑惑的望着何长生。

  “噢?怎么个验法?”

  李崇来了兴致。

  他敢断定,这纨绔公子哥搞这么一出,是想掉脑袋!

  何长生什么德行,他早有所耳闻。

  一个整日不学无术,混迹在醉笙楼的常客,还能验出贼人的真假?

  他不信。

  “这贼人,功夫高强,我一验便知。”

  “有意思!有意思!”

  那李崇拍手叫好,其余人也连忙赔笑,一副哈巴狗模样。

  “那如果验不出来呢?”

  李崇面色一沉,立马反问。

  “又或者,你信口胡诌,这贼人的身份真假,你又怎么能断定的出来,又能让我们信服呢?”

  “李大人,无需多言,一看便知!”

  何长生很有把握。

  “好!”

  李崇立马招手。

  那师爷扯开公鸭嗓吼道:“传罪贼!”

  狭小的房内。

  暗流涌动。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神色各异。

  此时。

  天色已亮。

  已到辰时。

  而何长生的生命,不到九个时辰。

  约莫几分钟。

  两个衙役拖着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汉子走了进来。

  何长生立马发现了端倪。

  这贼既然是自首。

  又怎么会被上刑。

  此时的李崇坐在方桌后,一脸的戏谑。

  “何少爷,请吧。”

  何长生咬咬牙,这他怎么验!

  看来这老东西,早已料到了这一步。

  他走上前去,那“罪贼”像一条死狗,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快速扫了一眼,立马冷笑一声。

  他蹲了下来,一把抓起了那贼的两只手。

  手上,只带着一点儿血。

  还算光净。

  “李大人,请看,这就是真假!”

  “一双手?就凭这一双手就能验出这贼身份的真假?”

  李崇冷笑一声,就要起身离去。

  “这双手,太干净了。”

  “噢?”

  “是我偷……偷的……是我偷的……”

  那“贼”气若游丝,说话断断续续。

  何长生一听,喜笑颜开。

  这小子还能说话!

  这就好!

  屋内,只有这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问你,人,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是我偷的……”

  何长生立马站了起来。

  冷声道:“这人,根本不是贼!他没杀人,更没有偷乌祠内的东西!”

  “怎么证明!”

  “这可是衙门,信口雌黄,你知道后果的。”

  李崇不由得怒火中烧,他觉得何长生是在故意挑衅他。

  “那两个看门的衙役,是中箭而死,而且,同时中箭,箭的位置,不偏不倚,直接刺穿心脏。”

  “所以呢?”

  李崇反问。

  何长生在房内来回踱步,随后猛地一停。

  “这杀人者,箭术高超。”

  “但这个贼,两只手光净得很呐!竟然连一点儿茧子都没!”

  “我也练箭,各位请看!”

  何长生将自己的一双手放在了烛光下。

  众人都纷纷投来目光。

  只见他的左手手掌关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老茧,而右手的食指中指处,也有一层茧子。

  李崇傻眼了。

  “这人根本不是凶手,李大人,我说的对吗?”

  “一派胡言!”

  李崇直接一甩袖子,根本不把何长生的话当回事。

  “这贼人说人是他杀的,东西,也是他偷的,但这明显杀人者另有其人啊,李大人,您总不可能让无辜的百姓蒙冤吧?”

  “你……”

  何延在心底暗暗为何长生叫好。

  “李大人,这贼,是真是假,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李崇如鲠在喉,长满麻子的脸直接变得扭曲起来。

  “何少爷,您别以为凭您的一面之词,就能断案,这案子,还是交给我们衙门来办吧!”

  魏储恭颇像一条好狗。

  “哦?衙门,你该不会忘了,你现在可不是县衙的衙内了。”

  “你……”

  李崇死死盯着何长生,恨不得把他乱棍打死。

  “李大人,您这脏水,泼的妙啊!”

  话音刚落,下一秒,何长生直接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长生!”

  何延一下子扑了上去。

  何长生的嘴边,有一摊血水。

  “这……”

  李崇一脸茫然,不知道何长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足足过了一刻钟,何长生才缓缓睁眼。

  魏储恭在李崇身边耳语几句,那李崇的脸也变了。

  “异毒?还会传染?”

  “嗯……”

  何长生强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李……李大人,我可不想惊动吴太守。”

  这是威胁。

  李崇脸色大变。

  他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何长生望着李崇的背影,思绪翻涌。

  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草草结束,且漏洞百出。

  太简单了。

  这案子,前前后后,都太简单了!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李崇傻。

  相反,他觉得自己这样自作聪明,似乎会害了全家。

  他推测出来的,也根本不可能是真相。

  他和魏储恭四目相对,随后便被何延搀扶着离开县衙。

  何家众人回到家中,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何延如今被免职,这是上面的意思。

  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没有权力罢免县尉。

  这一点,何长生也清楚。

  他也知道,那县太爷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整个案子,他已经梳理清楚了。

  他觉得这案子完全就是李崇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为的,就是让何延丢了位子。

  而魏储恭,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何长生躺在床上,心如死灰。

  这魏储恭怎么会知道他得病?

  难道是卫大夫?

  不可能!

  这卫大夫和何延是至交,且为人正直。

  如果想要通风报信,摆何家一道,他完全没有必要欺瞒县衙,说自己只是中了寒疾。

  身中乌术的人。

  是要被砍头的。

  更有可能,诛连全家。

  而那凶手,究竟是何人?

  金丹,又在哪里?

  他问何延,这金丹,究竟有什么用。

  但何延回答的也模模糊糊,只说这件事,是卫大夫透露出的,只有金丹,才能治他的病。

  房内空无一人。

  屋外风声呼啸。

  直棂窗上纸糊的白黄窗纸时而鼓动,时而凹陷。

  何长生坐了起来,拧着眉毛自言自语着。

  “如果说有三次指引的话,那为什么,没有第四次?”

  “我真的是中了乌术么?”

  “这乌术这么多年来,得的人都没几个,说不定是谣传。”

  “我这病,明显是因为第一次的指引!”

  何长生顿悟了。

  他的病,可能和乌术有关!

  但应该不是乌术!

  想到这,他披衣出门,直奔卫大夫家。

  大雪晃眼。

  何长生走的异常艰难。

  终于,他停在一处阁楼前,轻推木门。

  “嘎吱——”

  “何……何少爷?”

  那卫大夫有点儿意外。

  何长生面带微笑,踏进门槛里。

  此时,已到巳时。

  那卫大夫连忙招待何长生坐定,还给何长生煮了一碗药汤。

  “这天寒地冻的,何少爷您身子骨虚,就别出来乱跑了。”

  看着忙里忙外的卫大夫,何长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卫大夫。”

  他轻唤一声。

  那卫大夫伸向壶把的手停了一拍。

  “何少爷,您……”

  “乌术,究竟是什么?”

  不等卫大夫多说什么,何长生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四目相对。

  那卫大夫的眼神透出一股复杂的神色。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卫大夫,我没多少时间了。”

  何长生一脸的淡然,但话锋,却很尖锐。

  “老朽明白,可何少爷,这乌术,虽然不是什么禁忌,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谈论的。”

  何长生没有吱声,眼睛血红。

  “唉,这乌术,谁又能说得清楚。”

  “有人说,这乌术,是一种异术,也是邪术。”

  “还有人说,乌术,是一种病,是一种绝症。”

  何长生笑了。

  “那卫大夫,您更偏向哪一种呢?”

  “乌术,是病。”

  何长生喉结上下动了动。

  “需要金丹?需要乌祠内的金丹?”

  那卫大夫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卫大夫,您就和我透个底,你和我爹,也算老相识。”

  许久,那卫大夫才犹豫再三开口。

  “这些事,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

  何长生没有松口。

  “罢了罢了,既然我是大夫,就该如此!”

  卫大夫深吸口气,徐徐道出原委。

  “其实,传言这世上从一年开始,就已经大变。”

  “一年?”

  “立国第一年。”

  “噢?”

  “据说,这世上有赤乌大仙为祸人间。”

  “赤乌大仙?这……”

  何长生眉头紧锁,他的记忆中,怎么没有这些!

  一个小小的大夫,都能知道这么多,但他身为县尉的儿子,更是前晋王的儿子,居然一概不知。

  他侧耳细听,将身子都向前倾了倾。

  “其余你知道的事,老朽也就不多说了,这乌祠,才是关键。”

  “乌祠……”

  “乌祠内的金丹,据说,是保一方水土的至宝,一旦金丹被毁或者被盗,后果,没有人能承担的起。”

  “也没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毕竟,这么多年内,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乌祠内藏金丹这种事,平民百姓没有人知晓,就连那些当官的,都不一定清楚。”

  听到这儿,何长生发现了问题。

  他觉得这卫大夫的话里,满是漏洞!

  衙门内的高官都不一定清楚的事儿,他一个大夫怎么会知情?

  此时,深褐色的药壶内,发出了一阵咕嘟的声音。

  “药好了。”

  卫大夫直接起身,端起了药壶。

  何长生手指微颤,他低头,面色一沉。

  他的皮肤下,有一道道黑线时隐时现。

  他的生命,还有不到八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