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荒之约 浓墨重彩
作者:彐曰的小说      更新:2023-06-06

  这天底下最可怕的是有些天生的东西被懵懵懂懂的人偶然间发掘,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刘元卿在洛尤安排的宫中锦衣玉食悠然自得。整日在宫中喝酒弹琴,看似全然忘记了之前的苦楚。

  “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苏离闻琴声,便停在了门口,微微迟疑片刻,才言语了一句。

  胡须在斜阳下花白中透出些许枯黄,随风乱舞。深沟之下,面容憔悴,眼神落寞。

  “咣~”地一声,刘元卿将古琴随手一扔,百无聊赖地从屏风后头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瞧那花,有主子养着便稀奇许多,在冬日也开得那么好。”

  刘元卿站在里头,掠过苏离,视线停在门前的花园中。

  “不,人非草木,不可比拟。”

  苏离惊出一身汗,却无可辩驳。

  “怎么不能比,说到底都是些做主的人,怎会懂得奴才的想法。”

  隔着矮矮的门槛,苏离往日缜密的心思都被这些有的没的的说辞给打乱。

  “做了小半生的笼中鸟,园中花,他人胯下的马,竟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话语间,刘元卿的披肩滑落到地上,他稍稍往前移动了几步。苏离才发觉这人身着寝衣赤着双脚在木地板上站着。稍稍移动几步,便有“吱吱”的声音。这异响听得让人心慌。

  苏离牙关紧闭,喉头的咸湿奔腾而下。

  “元卿是有什么苦衷,不能与祖父言明吗?”

  刘元卿视线滑落到苏离的眼眸中,顿了片刻,面露苦涩地扬起嘴角,说道:“往事如烟逝,何苦口中来。”

  言罢,便踏着披肩走了进去。

  “苏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一阵脚步声临近,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喜悦的声音。

  “洛公子,在下没有来过这里,听闻是一处奇境,便来看看。这不,刚要走。”

  “也没什么稀奇的,回宫我再给您细细介绍。”

  洛尤欲言又止,苏离便明白了几分。

  二人寒暄几句后便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洛尤索性撇过头穿着靴子便踏进了门。此时,屏风后头,刘元卿正若无人之境般更换衣裳,露出的身形让人羡慕不已。而就在这一刻,另一只手的影子搭在他的肩头,顺势滑落进还未拉上的衣衫里头。

  无声,苏离倒吸一口凉气,竟半晌不敢呼出来。

  转身间,车轱辘旋转了几圈,压着走廊上的木板子,声音回荡在园子里,比夏日的知了还要起劲。苏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喉头却被什么物什吊着,万分的煎熬。就如这满满当当的花草一样齐刷刷得映入眼帘,总有些让他难以消受。

  “逸仙宫”真是一处下了一些功夫打造的地方。

  此前,刚夺位的北境王屠蒙选择周临山脉上的七剑山建造“逸仙宫”。七剑山中植被茂密,高耸入云,且有多处温泉,给人以幽深和宁静的感觉。屠蒙起初为了罗伊王后而建,可是没多久就将一同打拼天下的王后废除,将她赶回了部落。“逸仙宫”从此便没了主人。只有北境王偶尔独自夜醉此处。

  北境子民都说“逸仙宫”冬暖夏凉,是豢养金丝雀的唯一圣地。就如当下,外头冰雪覆盖,里头园中依旧勃勃生机。门廊内的地板下方热气不知疲倦地往上翻涌。还有这温泉,就在寝殿里头。每年冬季便开始升温,到了夏季,又是一汪解暑的清池。

  这活物住在里头日渐慵懒,便不再想着出去看看。

  巨宽的落地窗下,斑驳的光影已经缓缓地隐身,月光的冷艳挂上枝头。

  “回去吗?”

  “这里挺好!”

  “比天启好?”

  “比南疆好!时辰差不多,殿下该回宫了。”

  “我想再泡一会儿。”

  刘元卿游到岸边,收拾了一下,便穿上寝衣,不再搭理。

  洛尤在清池里漂着,舒坦极了。不一会儿,还做起了梦。梦中的他养了一只梅花鹿,这机灵鬼跑得贼快,他一路追,它一路跑,最后,扑上去抱起的时候,才发现是。

  “呀!”

  梦的结局在一块石头的打击下破碎了。

  “殿下,您父王在外头等您。”

  刘元卿系好衣衫的绳结,外头加上披风,湿漉漉的发丝还未完全干透,就这么挂在胸前。睫毛处微微有些水雾,脸上却明显上了些薄薄的水粉胭脂。抬眼间,皮肤若凝脂,五官立体且精致,双目含情脉脉。此状竟有些吓着洛尤。

  “你这是所欲何为?”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子有何不可?”

  “我明日再来!”

  洛尤红晕当头,脚下抹油一般一溜烟就没了身影。

  刘元卿此刻内心有些许的拿不定主意,这分明是他最厌恶的事情。可是如今,就当是玩火,他也要试试。毕竟,只有北境才能燃烧他内心的怒火,才有他活下去的理由。

  此时,外头有人怒气冲冲地踢门而入。

  “哪个混账东西住进这里,这也是你们这些下三滥住的?快出来!”

  刘元卿仔细听着此人咆哮后气喘吁吁地踢翻庭中的桌椅,接踵而至的是陶瓷瓦罐破碎的声响。他竟然觉得非常应景,至少应了他的心境。

  外头平息后,他依旧赤足踩在地面上,行至凌乱的每一处,慢慢捡起碎瓷断木,堆到一起。

  那人一壶酒下肚,眼前全是模糊的白影,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他冲着俯下身的刘元卿便是凌空一脚。

  “就是你!你给我滚!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滚出去。”

  见眼前这人瘫倒在地,却没有言语。他又上手拽起那湿漉漉的头发。

  刘元卿此时在他手上轻触了一下,那人即刻收手。湿发刹那间甩在那人的脸上。

  站起身的分秒钟内,脸颊两侧的青丝随风拂面,如仙子落入凡间一般。

  眼前的那人凝神片刻,显然没了火气,眼神里的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吞噬了一般。

  半晌才倍感失礼地问道:“你,你是谁?”

  “您又是谁?”

  “小小年纪口气不小!我是屠蒙。”

  “在下刘元卿,被洛公子救下安排在此地修养。不日,便要走。叨扰数日,还请陛下恕罪!”

  刘元卿脚底踩到瓷片,有些许鲜血从脚趾处流出。

  “无妨,无妨!你这是流血了。”

  言罢,屠蒙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利索地将眼前这人横着抱起。

  “明日我让侍女过来打扫。”

  酒味从这人说话的口中传到了偌大的寝殿内,酒劲从额间毫不费力地一直延伸到指尖。这就是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刘元卿没有作声,心中毫无波澜。只是屠蒙倒是不同于外表的粗鲁和蛮横,亲自给刘元卿上药。

  “阿!疼!”

  “脚上疼?”

  “不,手臂上。”

  “酒,多了!对不住。我这就请太医来看看。”

  刘元卿摇了摇头,缩回脚,双手环抱着膝盖。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着屠蒙。闪烁的双眸在月色下俨如星星一般。

  “都说今年‘逸仙宫’会有神仙来休憩。今日,我算是见着了,你真像草原上的月亮。”

  屠蒙这夸赞着实让刘元卿脊背发凉。

  月亮是什么?他一个遍地飘零的人,怎么可以类比。仅仅以外貌就俘虏的人心,就如同草芥一般,稍微一点火星,就会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