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位大哥接住后明显懵了。

　　迟疑少顷他把烟收好，又问：“为什么被关进来？”

　　张子文耸耸肩：“以前因‘调皮’进来过，刚刚有公安在我吃早餐的地方勘察现场，顺手就把我这‘问题学生’牵来了。”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这的确见怪不怪。

　　抽完烟，闭目养神前他道：“这种情况喊也没用，还会被他们唆使黑猫（等同协警）收拾。到明早，扔你进来的警察想起来，找不到你犯的事，或者你犯的事不大，也就放你了。”

　　是倒是通常这么操作，后先扔小黑屋晾晾。

　　也许不忙的时候就来问询一番，没异常就放走。

　　也许就算想起来了，也故意晾到明早才放人。

　　关键看运气，看遇到什么样的人品和性格。

　　既来之则安之。

　　静静靠在这地方，又带起了无数回忆。

　　第一次被四桥派出所请喝茶，是因为死党刘耀武的堂弟被小混混拔毛了十块钱，并威胁一周后继续上缴十块。

　　大武堂弟属于比较跳的那种，末了放话说“你们等我哥来”。

　　这是因为大武像是有麒麟臂，以天赋异禀的重拳著称，于同龄人中已经很有名。

　　大受这时代香港电影鼓舞、讲究面子的小混混们就暴打堂弟说“叫你哥来找我啊”。

　　经历过这年代的都知道，这类事报警或告家长基本没用，还会带来不少副作用。

　　只要遇到一次不反击，基本就成了人家的“长期饭票”。

　　历史证明这仗不难打。

　　号称控场之王的张子文一块板砖在手，大武以天赋异禀的重拳配合，就轻松在十三人围着的情况下解决了问题。

　　被当年校里校外的奉为教科书式经典逆袭。

　　一战封神。一时间在同龄人中，张子文和刘耀武真有点及时雨呼保义节奏。

　　但“成功”来的太早，大武明显飘了。

　　本就不喜欢念书的他，没过多久离开了校园。

　　那时绰号重炮手的刘耀武已自带“光环流量”，为人也仗义，不长时间越混越好。

　　看着两个很热的舞场，是省城模仿舞神杰克逊最具功底的人，没有之一。开专场跳舞收徒弟都有大群人排队。

　　属于省城“新一代”中风头最强劲的人，没有之一。

　　至于张子文，被老妈压着混完了初中，竟是自己选择考高中。

　　读书无用论大行其道的当年，真没人知道张子文这样的人考高中属于什么骚操作。

　　临到中考前，以清奇的基础智力硬扛着复习一月，竟考进了省城排位中等的普高。

　　惊掉了所有人下巴。

　　接下来一学期都没结束，江湖上忽然流传着刘耀武的死讯。

　　大武属于从小就命不好的人，没等真正出位那天，就被十几人用棍棒围攻死于街头。

　　这人生啊，真的选择大于努力。

　　大武事件后，老妈一串止损骚操作，第一时间办了张子文高中停学手续。

　　又依着关系，强行把张子文送入军营。

　　真是硬拖去的，堪比抓壮丁。

　　强扭的瓜从来不甜。

　　性格也强势的张子文跑了。偷偷跑回了省城，想找朋友问问大武事件的内幕。

　　这可不得了。

　　老妈又去找了省城某机动支队政委（她老战友），派半个警通中队人手持有照片一张：必须把这货抓回来，见面当街用麻袋套走。即使他跑进派出所躲着也不用请示，强行拿人。

　　这些事没道理可讲，老妈从来不指望张子文出息，她只是觉得：发小大武事件后城里太危险，去陌生地方当几年丘八，成熟了再回来才好。

　　后来张子文就不认命了，被抓回去关完禁闭，又跑。

　　第二次还是出师不利，坐火车时遇到有人持刀抢劫并伤了人，当时到处是尖叫和血迹，到处是惊慌的踩踏。

　　张子文逆流而上，用乘务员推车上装着开水的铝皮烧水壶、像是自带两百破甲的天赋、一击破防。

　　歹徒当场成了植物人！

　　看着像是死了，那当然不能再跑，得配合乘警叔叔聊聊人生，通报一下所在单位番号。

　　结果铁路公安处联系部队后，又来了一群“麻袋”套走。

　　为什么要说又。

　　二进宫捉回去，一不小心被定为立功表现。

　　禁闭当然要关禁闭的。却不影响一个性格有瑕疵的骚年成了英雄！

　　那年代车匪路霸太多，政委老大说“社会需要多些你这种走正路的狠人”。

　　客观的说，老奸巨猾的政委蛊惑人心真有一套。

　　他的认可和鼓励，逐步让张子文对军营有了归属感，对社会有了使命感，对人生有了方向感。

　　随着躁动年纪的逝去，逐渐安分了。

　　那些年当兵待遇蛮好，立过功的回来后工作任选，不用找关系看人脸色，想去哪个单位都可以。

　　当年被“抓壮丁”致校园梦落空，张子文想弥补遗憾，就谋划着回母校工作，想来个《低调特种兵归来校园》剧本。

　　这可以和学生妹聊聊人生，告诫她们：怎么避免在人生最关键阶段失足。

　　却又一次栽在老妈手里。被她强制指定只能进公安系统，其他单位别想。

　　因为有个道士说“你家儿子命硬，最好在军警部门，才能克制他的天生煞气，不叫他自误和误人。他那样的人怎能进校园育人”。

　　妖道误我！

　　我的校园梦补缺，我的《超级园丁拯救校花》。

　　反正这就是命，很多不是张子文自己选的。

　　张子文也抗争了，听朋友说公安又忙又烦又琐碎，之后就不听老妈的，自己联系了检察院法警队。

　　却是档案又被老妈拦下。她理由法警队是闲着“养猪”的，待久废了。你得忙碌起来。

　　总之她就是不想张子文待在这熟悉的城市，认为必须在最繁忙野性的部门才能克制煞气。

　　因为那妖道还说：

　　无事容易生非，忙碌专注是反之。

　　意为“反者道之动”，可破煞气。

　　最终开盲盒去了铁路系统，律属铁路公安处。就此天南地北到处跑。

　　好几次押的人被逗逼同事弄丢，黑暗中在泥泞里追人的感觉真酸爽。

　　要不是张子文拥有瞬时一千九百瓦的大力金刚腿，每次都能追回来了，也不知道要击毙多少人。

　　好几次看着同事胡作非为而领导置若罔闻。检察院来人时总公式化问“他们打你没有”。

　　总想听他们说“打了”，可惜每次失望。

　　内心里知道即使他们说“打了”也没卵用，可惜性格使然，年轻时代的子文就喜欢逆流。

　　《后来》某年某月某天，也是这首歌刚出的时候，聚餐时，遇到个在系统幼儿园工作的小姐姐。

　　就此一来算是真的认命了。

　　娶妻，生子，一步步过上一滩死水、又温馨的人生。

　　偶尔去公墓看望大武，但频率越来越低。随着年纪增加，曾经的意气风发已被老奸巨猾思维替代。

　　偶尔，也会路见不平一声吼，也随着年纪增加，最后不吼了。

　　教育儿子说“你得用脑子去改变世界，用人格魅力说服身边的人，让他们帮你把世界变成你想要的那种，别学你爹，你不是战士，你爹做战士是为了让你不用做战士、不用再流血”。

　　然而儿子不懂这些道理，大有乃母的憨厚之风。

　　人生如戏……

　　吱——

　　回忆着，铁门打开。

　　那女公安在门口道：“手伸过来。”

　　依照规矩犯小事的人进黑屋不用手铐，以免时间长了手部落下残疾。专门整人的例外。

　　不过出这黑屋的话，一般还要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