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十六国之燕鸣初啼 第六十七回 事功成石遵觊帝位 石闵迎李农回都城
作者:高适之的小说      更新:2022-11-08

  太武殿内,小皇帝石世坐在龙椅之上,刘太后在其后,侧身站立着石遵。石遵本欲与石世比肩而立,孟准苦劝,现今君臣有别,当依然执臣子礼。

  大殿之内禁卫和武将皆是随石遵进军邺城之人。此时整个朝堂肃穆萧索,百官噤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静静的等待着来人。

  “踢踢踏踏”杨环手捧木匣,从殿外一路小跑来到大殿中央,双手奉上木匣,旋即跪下道:“贼首张豺已经就戮。奴婢恭贺陛下、刘太后、彭城王,我赵国祸首已除,赵国万年。”

  闻听此言,大殿里仿佛揭开了一个盖子。众人熙攘,齐齐躬身道:“臣等恭贺陛下,剪除祸首,赵国万年。”

  石闵径自往大殿中央一立,战甲簇新,却是英武非凡,说道:“臣启奏陛下、刘太后、彭城王,如今宫闱失和,四方惶恐,城中尚有残余逆党尚未清除,臣请上白召李农入都,拱卫皇城。

  石遵在御台上不及思索道:“皆听石闵之言。”

  却不成想左卫将军王鸾抢白道:“彭城王,如今我邺城之内,尚有先王龙腾护卫,皆为羯族精锐。何故引乞活之军入都?末将所部也皆可以为护卫。”

  那知石闵与其当面争执道:“若无李农上白之坚守,引张豺大军围困,我军何以能轻下邺城。如今邺城旧部各怀鬼胎,流毒余孽尚未铲除。李农忠贞王事,当予以褒奖,岂可因胡汉之别,而凉薄世人之心。”

  上光禄卿张斐上前执言道:“石闵大胆,先帝尚且讳‘胡’尤峻,诸胡物皆改名。石闵妄言‘胡’字,不臣之心已显,望陛下诛之。”

  石遵知能有今日之情形,因借石闵之力甚多,忙劝说道:“石闵无心之失,张斐切莫记在心上,石闵亦为我石氏王族。”石遵看了一眼石世和刘后说道,“今我邺城流毒未清,石闵所议恰逢其时,准其所奏。”

  石遵将欲退朝,却见石闵帐下的将领起兵的将领如张艾、王泰、王简等齐齐上奏道:“彭城王拨乱济世,扶保社稷。功业之大,不晋位尊号,无以复崇。今海内群凶肆逆,宇内颠覆,四夷虎视眈眈,臣等上表奏请彭城王即皇帝位,以安众心。”

  石闵在一旁也跪下言道:“臣等附议。”

  石遵大喜过望,喜滋滋的站起来,却又见孟准上前进谏道:“如今内乱新平,诸事繁杂,臣恳请帝位之事暂缓。”

  只见孟准忽然下跪道:“大王,难道不知当日蓟城之约?”

  石遵却有些恼怒,这时却见刘太后离开御榻,直出垂帘,向石遵跪倒:“臣妾无能,使赵国朝纲失序,张豺乱政乃本宫之过也。望彭城王能放过我家世儿,臣妾定当退避,不闻政事。”

  石世见母亲跪下,也意不能平道:“遵哥哥,都是自己兄弟,谁坐不是坐,弟弟这位置让给你好了。”

  朝中还有些大臣礼仪名分之念也甚重,劝谏道:“陛下乃先帝所立,群臣之望,恐非轻移,望彭城王能以成公之任,保我赵国社稷,功莫大焉。”

  姚弋仲素与石闵有异心,也趁势劝谏道:“彭城王,忠武笃诚,忧勤社稷,于大厦倾颓之际,扶赵国于危难,功业卓著未闻有也。且夫彭城王亦为陛下之兄长,兄弟阋墙,止令亲者痛而仇者快,臣窃以为不知。”

  石闵意欲争辩,那知蒲洪也劝谏道:“如今四境方宁,若即行废立之事,恐赵国危矣。”

  石遵看殿下众臣尚有不平之意,旋即说道:“也罢。”说完,不及告辞走下御阶。内侍忙叫道:“恭送彭城王。”

  众臣皆躬身礼送彭城王。

  堂下众将,以石闵为首跟随石遵身后,石闵从孟准身旁路过,只恶狠狠的看向他一眼。

  孟准也不回避,只是更为恭敬的深深躬身。

  邺城彭城王府内。石遵正在侍奉其母亲,因其兄石邃之故,郑樱桃多被先帝申饬,怎奈其心思深沉忍辱负重,如今方是出头之日。

  石遵下堂,向母亲深深行大礼,“母亲受苦了,孩儿如今已得天下,当以天下养。”

  “我儿有如此之心为娘心意足矣,就是可惜了你的兄长,再也看不到今天了。”说着伸其衣袖再擦拭眼泪。

  正说话间有一内侍匆匆进来,向石遵旁边耳语,言毕匆匆退下。

  “目前,儿有要事相商恳请母亲回避。”

  “我儿忙于国政我赵国之幸,为娘定当听从。”说吧郑樱桃往偏殿而去。

  石遵随即下内侍说道:“有请孟准。”

  孟准风尘仆仆赶来,进门不及端坐,忙说道:“彭城王之请,臣岂敢不遵。唯恐旁有耳目。”

  石遵大喜,忙邀请他入座,赐酒。

  孟准品茗了一下,连呼“好酒。”

  石遵笑道:“此乃秦州春酒,乃平梁犊之乱后缴获。我赵国富于四海,如今内乱已平,孤有此功绩未登九五,心中难平。”见孟准不发一言,转色道,“你今日朝堂之言,虽犹逆耳,但也不乏真知灼见。当次赵国新定之际,尚有隐忧。你所言者乃……”

  只见石遵在其案几之上用茶水写了一个“闵”字,孟准点头。

  石遵叹息一声,“孤有今日之势,权在石闵,若骤而杀功臣,恐众人心寒,社稷不稳啊。”

  孟准言辞恳切,“大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大王当早下决心。”

  “你意我已知晓,且容孤思虑。”

  孟准激动的离席,跪下劝谏,“大王,大忠似奸,大伪似真,古之乱臣贼子皆以忠臣之面示人,臣恐赵国复有司马宣王之祸啊。”

  “让孤再想想”石遵,悄然看了一下跪在堂下的孟准,“来人,送孟大人回府。”

  孟准刚走,却见郑樱桃就从偏殿进来。

  郑樱桃只伸出手意欲揪他耳朵,忽手停下,“唉,我儿终是有帝王之气象了,为娘不能耳提面命了。为娘只问你一句汝今日凭何人而来,若无那人你能有今日。”

  石遵为孟准辩解道:“孟准所言也有道理,自古主弱臣强,此危道也。”

  郑樱桃却是气的眉毛颤抖,“什么主弱臣强,这相互屠戮的都是石氏宗亲,我羯族天下岂是汉人所能置喙,骄纵其即可,何苦杀之。”

  石遵低头,只道:“母亲,儿知晓了,且容儿细细思量。”

  郑樱桃扶住他的肩膀,和声细语说道:“祸乱起于萧蔷,如今你刚执掌了大权就擅杀功臣,这底下的臣子谁会跟着你?”

  “娘,儿知道了。”随即便命人送郑樱桃回宫休息。

  夜已深了,立义将军府内段勤和其子段思还在内室对面而坐,烛火摇曳,只是昏暗。

  段思打破寂静说道:“父亲,我段部久居人下的日子快到头了。”

  段勤平静的说道:“何以见得?”

  “父亲,你看如今赵国中枢衰微,羯族已不复当年之势。汉人之石闵,氐族蒲洪,羌族姚弋仲,还有我们鲜卑一族段部如今各拥大军在邺城周围。各部如今在城外屡有摩擦,当趁乱自立。”

  段勤已然平静,“不错,如今经梁犊一乱,今时不同往昔,我段部当能自立。今此平乱羯族之军已不复当年勇猛,若无乞活军之力实乃定也。”

  “难怪,自相残杀本不就是赵国宗室拿手好戏,这羯族高力想来也是劲旅,如今却毁于自家人之手。”

  段勤只暗暗看着烛火,缓缓说道:“赵国其势不可小觑,各地羯族驻军军力尚存,且看那幽蓟之地守军尚未开动。”

  言及此,段思忽然提起一件事情,说道:“父亲,吾和慕容家的霸公子一直通信往来,我看是否……”

  “啪”只见段勤怒锤桌子。段思瞬间噤声,许久段勤长舒口气说道,“思儿,你说的亦有道理,时乎时乎,会当有变乎。慕容家虽与我部有血海深仇,然若无慕容家助力,恐诸事难矣。”

  “如今赵国之内,羯族之军只有蓟城所部尚有一战之力。若能引而内斗,羯赵不复存矣。”

  忽一府中门人过来,向段思耳语,旋即向他递上书信。

  段思匆匆览过,大喜道:“父亲,我段部复立不远矣。”

  “不错,速速找你叔叔段龛来议事。”段勤忙道。

  此时石韫已回到东明观内,只抚摸着箭头出神。

  “公主,你已经枯坐了好久,自那日从城墙上下来,你便不说话,多少也吃点吧。”小仇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石韫开口说话了,“小仇你说,我错了吗?当日若在华林苑内,只不上前,我今日亦如我的父兄一样对吧。”

  小仇摇摇头,“公主说错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日事情紧急,石闵身系全军,若有半分迟疑则其势危矣。”

  石韫闻听此言,依然沉默不语。小仇只劝慰道:“我也是听旁人说起,不在其时,也不知道小姐当时是何心境,只是想宽慰一下你。”

  在邺城南边十里的官道上,石闵正带着随从和一干将领迎接李农归来。

  “将军快看!”府中主簿蒋干却是眼尖忙叫道。

  “奏乐。”随着鼓吹司丞的一人长啸,两边羽葆、鼓吹、卤簿皆按王爵规制。

  一时之间鼓乐齐鸣,旌旗幡飞。

  前方烟尘滚滚,只见李农携其部属从官道尽头骑来。

  石闵迎了上去,李农见石闵亲至,忙下马向其拱手说道:“祝贺永曾荣升大将军,我乞活军之中可谓无处其右啊。”

  石闵只笑着,牵着他的手说道:“唉哪里,若无李兄从旁声援,石遵岂能入的了这邺城,今弟特备酒席,望兄往寒舍一聚。”说完只侧身恭迎道,“你看何人来此?”

  太尉张举从堂后出来,向李农作揖,说道:“李司空别来无恙啊?!”

  李农欣喜万分,忙牵住张举的手。

  石闵见此,忙道:“来,快快入座。”

  那夜,石闵在石遵新赐的府邸中宴请李农。

  其间舞乐齐奏,五声聚和,八音齐备,

  李农奉栀酒谢道:“自永嘉离乱以来,伶官乐器皆没,以为不闻此钟鼎之声,想不到在大将军府上能有幸听闻。”

  “啪啪”只听见石闵拍手,后堂里俏丽的乐人鱼贯而出,只合着声音唱道:“定武功,济黄河。河水汤汤……决漳水,水流滂沱……把邺城奄有魏国,王业艰难,览古观今,可为长叹。”

  一曲唱罢,满堂肃然只看着李农。

  李农听罢已知其为前朝魏鼓吹曲之言及魏武曹操破邺城以成曹魏霸业。可与此情此景向衬,暗含石闵之志。

  李农笑言道:“大将军雄心壮志兄感佩,然自古功业不可猝成,当要从长计议。”

  王泰首先起身说道:“李司空此番说辞,末将窃以为缓矣,今王师倾颓,石氏不振此乃我汉人复我中原大好实际,今彭城王已命大将军为太子,我汉人光复中原之日不远矣。”

  “太子?”李农心下大惊,忙看向张举。张举也是一脸疑惑,忙示意李农先不要作声。

  只见石闵径直走下案台,在堂中举杯言道:“来来,我们满饮此杯。”石闵在堂中央向众位奉酒。

  众人其呼道:“吾等恭贺太子殿下早登大宝,以成我汉家帝业。”

  李农、张举也随众人奉酒,饮毕。

  石闵正志得意满,却见李农出席向石闵言道:“吾自有一言,却是略扫众位其兴,然若不言恐误大事,还望大将军赎罪。”

  石闵不以为意,只言道:“李司空劳苦功高,所言俱为国事,但说无妨。”

  “今晋室偏安江南,然道统尚存,今我中原没于虏手,当合晋室之力共举之。”

  石闵脸色瞬间暗淡下来,高举酒杯的双手也渐渐垂下,一旁的侍从忙上前举托盘将酒杯接住,许久石闵淡淡的说道:“何人还有此意?”

  张举忙起身说道:“李大人一时酒醉,还望大将军恕李农不敬之罪。”说完赶紧看向李农,示意其稍后再议。

  这时王泰也站起来,向他诘问道:“李大人之言,是说大将军不能承袭帝业?”

  李农一双锐利的眼睛沉了下去,随即又抬起,言辞恳切说道:“吾之所愿乃长且久,今之见操之过急。”

  王泰意欲上前再次逼问,只见石闵回身上台,紧盯其一眼,许久说道:“今乃与李司空久别重逢之宴,不谈政事,来给李司空满上。”

  众人随即恢复常态,宴席上声乐再次大作。

  侍者给李农满上,李农端起遥祝石闵道:“今之堂下,皆是赵国之大功臣,然我环顾四周,尚缺一人。”

  “李司空,你别卖关子了。”董闰年岁在座中最小,向来口无遮拦,也不避讳直言问道。

  “这你可要问你石闵,石大将军了,华林苑之旧恩,手书其举义兵之智举。”

  “哈哈。”石闵笑道,“不会忘,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