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神的太阳花园 第十七章 佛家血经
作者:海王波士顿的小说      更新:2022-05-24

  清晨从梦中醒来,朦朦胧胧睁开眼,初时孙若涵有些异样的感觉。可在他坐起身后,那模糊的感觉又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就如平常每个清晨醒来一样,晨光从阁楼的落地窗洒入。

  秘境中前后经历了几个月,醒来却只是一夜。记忆中有些东西渐渐淡去,唯一还能记得的是那数以万计的信仰光芒萦绕着的盛景。绚丽夺目的光芒,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盛况,但如今回味一下却又觉得有些可怕。

  不出意外地,他的手边是一叠稿纸,那是抄经和尚抄写送给他的佛经,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大典结束后,寺庙里如约给了他三十斤大米,却被他走出寺庙后当场分给了外面的乞丐。这个年岁,逃荒而来的乞丐还是很多的,特别是寺庙外会聚集一些,这样的大典总是施粥施饭。

  他们不像后世的乞丐只想要钱,此时的乞丐更希望能乞讨到的是一口吃食。三十斤米,也就是后世超市里15Kg一袋的包装,说多不多,常人单手提着或许有些吃力,但每人用破碗去舀一碗很快也就见了底。乞丐自然是千恩万谢,有目睹此事的和尚,也直赞他有佛性,功德无量。

  孙若涵自知是没有佛性的,更不在乎所谓的功德,只是这些米对他毫无用处而已。大米散完了,身无长物,唯一带回来的只有那个抄字僧送的一叠不知所云的佛经。

  从卧室的床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他又细细看了看。繁体字不至于看不懂,但终归有些吃力,抄写的又是让人云里雾里的佛经。看了几页孙若涵就有些头痛了。

  字不差,但也说不上好看,只是规规矩矩工工整整。拿着下了楼,孙若涵也没想好如何处理,暂时就随手放在了吧台边。

  腊八之后已经过了一周,街上的年味渐渐浓了。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的‘噼啪’,伴着一些硝烟的味道,那是有小孩在玩‘划炮’。还有不用点火、一扔就响的甩炮也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炸阴沟洞、炸垃圾桶,若是下雪的话还能炸雪堆,这是独属于孩子的年味。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不过孙若涵也不打算把“太阳花园”一直开到大年夜。这几天就打算把店门关了,自己给自己放个一个月的年假,等过了元宵再开业。

  “老板,在写什么呢?”常客的吴叔今天又早早的来了咖啡屋。

  依然是坐在吧台附近的位置,方便他看墙上的画。对他来说喝咖啡是次要,欣赏墙上的字画才是最重要。

  “关店的告示,明天开始关门,过了元宵再营业。”

  “诶,关店?别啊,这么早,过年还有半个月呢!”

  “嗯,”半个月是有点早,孙若涵想了想,找了个借口,“不过小年不是快到了吗?也算过年了。”

  “什么小年啊,苏州哪有小年?”

  听闻南方和北方经常争吵小年是腊月二十三还是二十四,不过对此,姑苏的百姓没有插嘴的兴趣。姑苏城不南不北,只在北纬30°中国纬度的中轴线上,仅把大年夜的前一晚叫小年夜,此外没有小年的概念。周边的无锡、上海也大多如此。

  但是习俗这种东西,总是有利自己的就能拿来用的。

  “我之前在成都生活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吴叔皱眉,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四川也没有小年的说法,只有大年夜前一天的小年夜,和我们这里的习俗是一样的。”

  啊?是这样吗?说起来四川也确实同样不南不北,卡在北纬30°中轴线。

  说实话,虽然外人看来孙若涵刚回苏州没多久,实际上算上被回溯的十年,成都的游历生活对他来说早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当年为了磨练厨艺,一心扑在烹饪上,也没过多关注这些,过年过节对他来说并无差别。

  他还真不记得在成都时是怎么过年的了。不过就这么被打脸了,就算是孙若涵也觉得有些下不了台。

  好在吴叔的注意并没有在他身上保持太久,很快移到了吧台旁的一叠手书上。

  “这手稿又是哪来的?”

  “嗯?一个老和尚抄的经书,送的。说是一边念经一边写的,算是开过光。”

  “老板你还真能遇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啊。”吴叔说着看了两眼。

  这个年代的和尚多有些骗人的,哪怕是真和尚,也开始讲究打造品牌了,佛院弄得像开公司一样。虽然不能一竿子打死,却也已经是普遍现象。所以对于所谓的‘开光’,吴叔是并不感冒的。而且见那字并不特别,看了两眼本想移开视线,但那内容又让他有些兴趣,不觉又翻了两页才确认道:“这是《大方广佛华严经》?”

  “你还认识佛经?”

  “不多,恰好知道这本。”吴叔说着又往后翻了几页,对比一下记忆点了点头,确实应该就是那本经书。

  “这经书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吗?”

  “也没什么特殊,说是佛祖成道后为文殊、普贤等一众妙觉菩萨宣讲的经文。不过这经书,在姑苏城最盛名的还是西园寺里面珍藏的那本血经吧!”说到自己喜欢的书法,吴叔又津津乐道了。

  “那是本元朝时高僧写的血经,当时高僧善继以自己的舌尖血为墨,手书八十一卷,历时一年七个月才写成。此后几百年里,宋濂、康有为等四百多位名家都为它题跋,那当年嫣红的血,在几百年后成了碧色,这书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吴叔如数家珍。若不是对这本血经关注过,他也不会特意去了解那本《大方广佛华严经》,只可惜血经早就被佛寺封存起来,只闻其名,他也无缘得见。

  “当年这经书保存在龙寿山房,日本鬼子过来的时候还曾逼当家和尚交出来,好在当家和尚早一步把血经藏在棺材里,几经拷打宁死没有交,日本鬼子也没搜出来只能作罢。后来龙寿山房被毁后,这经书就交给了西园的戒幢律寺保管。”

  “那经书现在还在吗?”

  “在,听说就在戒幢律寺的素斋馆旁的天井里面,有个花岗石龛,血经就保存在里面。”

  素斋馆旁?孙若涵默念了一句。依稀记得自己在做素斋的时候,附近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地方。原来自己曾距离那经书如此之近。再看这一叠经书,又因为这种巧合而生出了些奇妙的感觉。

  他不是吴叔,对血经也不感兴趣,只是对因缘际会的奇妙有些感慨。

  抄字和尚每日默默就这样么抄着经书也罢,都是修行。抄字僧的书法或许远远无法和高僧善继相比,但修行或许也并没有高下优劣之分,只问本心。

  孙若涵突然回想起,那抄经的老僧说自己也不懂这经文。

  那真是因为他不懂梵文的音译?

  既然传说这经文是如来成道后在菩提下所讲,为一众妙觉菩萨开悟,普通僧人又如何看懂,不懂才是理所当然。自认为懂了,岂不是成佛做菩萨了。

  不经意的,孙若涵想起了过去一本老电影。张三丰打了一遍太极拳问张无忌记得多少,张无忌称全不记得,张三丰欣慰道:“那就对了。”

  懂了多少?完全不懂——那就对了。

  僧人学经,要学的不是经文本身,而是如何‘观自在’。僧人拜佛,拜的也不是泥塑石雕的佛祖,而是菩提之道。

  不懂,也不需要懂。因为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表面的这些,而是更本质的东西。

  那是佛信徒的道。

  那么厨师呢,蒸、炸、煎、煮做的菜肴,烹饪的又是什么?

  悲欢离合的人生?不,不是那么宽泛、空洞的东西。因为水银灯的话,他好像有些误会了。

  孙若涵打开煤气阀,轻松地处理着食材,很快就完成了客人的点餐。

  “久等了,你的羊排。”

  “哇,终于来了,冬天就该吃羊肉啊!”

  他将客人点的餐端上,看着对方品尝着露出的满足神情,心里也因此而愉悦。

  实实在在的填饱每一位食客的肚子,厨师需要做的也仅此而已。水银灯口中的食神,也只是祂的理解,哪怕祂是神是魔,听过也就算了。那如海似渊的信仰,或许是被供奉舍利大典那一幕刺激,看着就吓人。想到如果有一天有人这样供奉自己,孙若涵自觉得负担不起。

  那样的食神,谁想当谁当去吧,他敬谢不敏。

  “下周一有空吗?”

  下午接到了碧君的电话,小丫头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啊。”

  打算明天就将关店的告示贴出去,接下来一个月,孙若涵天天有空。

  “婉容家的饭店在新区又要新开一家,下周一剪彩,一起去吗?”

  故胥十二楼又有新店要开张了吗?也不奇怪,在孙若涵的记忆中,那饭店在未来可是开遍了周边省市的。

  如今虽然没有他介入,但两个月前谢师父赢了比赛,获得了烹饪大师的称号,有了‘大师’坐镇,迈开步子扩张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考虑到两个月肯定来不及装修、开业,那定然是早就有所准备,只是借着这次的东风,新店更有底气了一些。

  “行啊,一起去吧。”

  怎么说也不过是多送个花篮的事情,无论是谢宛蓉还是谢师父,于情于理也应该去道个贺。

  不过想想曾经的他,另一个时空的此刻还在‘故胥十二楼’的后厨打杂,如今却作为局外人旁观,也确实有些奇妙的感觉。谈不上好坏,只是有些新奇罢了。

  日落月升,对太阳花园来说,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夜晚,当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锁上门,孙若涵生了个懒腰,将写好的告示贴在了玻璃门上。

  今年的‘太阳花园’就到此为止了,他里突然有些感慨。屋外的太阳花丛沉默在一片月色中,只待来年春日的开放。

  【第五篇《梵尘俗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