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娲问

　　有一日，伏羲在东海边疗伤，女娲走来，坐在他身边问：“伏羲，你喜欢过我吗？”

　　“从初见开始，未曾有一刻停止。”

　　“那为何，你不曾向我说起过？”

　　“我以为，还不够喜欢，不敢亵渎你。”

　　“那为何，现在鲲鹏要与我结伴远行，你却来阻止？”

　　“我相信，我比鲲鹏喜欢你，我想陪你遨游四海，不想看你离我远去。”

　　“何为喜欢？你不是鲲鹏，你怎知道你比他喜欢我，你不是我，你怎知道你们两个，谁让我心下欢喜？”

　　“女娲，我问你，你喜欢谁？你若说是他，我便离开东海，永不相扰。”

　　“我喜欢的，是我在这个星球看见的第一个人。”

　　“那我便斗到死，也不放弃。”

　　“可是，你们这样，并不是结果。我和你的结果，在万千年后。”

　　“万千年？”

　　“嗯，你们的星球，有一个伟大的天神，他选中了你，接受他的神咒。如果你接受，我就陪你接受这个诅咒。如果你不接受，你只要放弃喜欢我，就可以摆脱这个诅咒。这位天神已经不在了，他的诅咒会再次选中谁，就看命运了。因为我喜欢你，不想你承受这个诅咒的痛苦，所以，我是来劝你放弃的。”

　　“不，我不要放弃，即使是诅咒，我也接受。”

　　“这个诅咒，一旦接受，就不能更改。对我来说，或许不算痛苦，对你来说，只剩痛苦，你确定吗？”

　　“哪怕万劫不复，也万死不辞。”

　　“好吧，那么，我告诉你，这位上神的心化成了两半，一半叫般若节，一半叫菩提果。你已经传承了我的卦术，这个星球上能找到般若节的人只有你。找到般若节，你便可以赢得过鲲鹏。菩提果，是我们脱离诅咒的解药，它会在十万年之后，出现在鲲鹏的后人身上。你，我，和鲲鹏。我们都会因为你的选择，成为这个诅咒的祭品。但我和你，会永远不分开，哪怕历经十万年，也永远在一起。”

　　“女娲，请你等我四十九天，如果我做不到，你就与鲲鹏结伴远行吧！”

　　伏羲消失了很多天。

　　有一天，鲲鹏来跟女娲说：“女娲，我来，不是要和你结伴远行，是想问你，可愿意与我成亲。”

　　女娲看了鲲鹏一会儿，问：“你可知道，我最想要的礼物是什么？”

　　鲲鹏拿出一张琴：“我没有别的可以送你，只有这张琴。”

　　女娲笑了，问道：“大音无声？”

　　鲲鹏回答：“以击开之。”

　　女娲又问：“大雅无曲？”

　　鲲鹏回答：“以心化之。”

　　女娲又问：“大道无弦？”

　　鲲鹏回答：“以一贯之。”

　　女娲扑进鲲鹏怀里：“你是守诺的，是我爱的伏羲。”

　　鲲鹏说：“我不再是自己，却瞒不过你。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能有此刻便无悔。只是，你为何不告诉我，鲲鹏本就是你的属下，他只是守护你，却并不是爱慕。我错杀了他，虽然是般若节的魔力，但终究是我的心中的欲望，是我的罪孽。”

　　女娲笑了：“那是他的使命，也是我们的命数。有的时候，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鲲鹏死了，他的身躯，鹏化为毛犊神兽，鲲化为东海鳌鱼，终于成为这个星球上的一员。我和你，也将从死亡开始，在轮回中等待永恒。等毛犊兽长出鹏的羽翼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永恒来临的时候。”

　　女娲和伏羲结为仙侣，离开东海，避世而居，就此遁世而去。

　　伏羲为女娲做琴，用的是女娲的发丝，从无弦，到一弦，两弦，三弦，便是天，地，人，女娲皆可信手抚弦雅音不绝。

　　过了几百年，女娲也没有给伏羲生一个孩子，但女娲为伏羲的琴添了第四根弦，事弦。

　　又过了百余年，伏羲问女娲，想给琴添第五根弦，女娲笑曰：“好。”

　　第五根弦添上不久，女娲便有了身孕。

　　伏羲为五弦琴定音，宫商角徵羽，女娲爱不释手，常常彻夜对月抚琴。

　　到女娲怀孕二十个月后，每当十五月圆，伏羲便会全身剧痛，起初女娲为他抚琴尚可缓解，再过三月，便痛到连琴声也听不见了。

　　女娲叹了口气，把伏羲扶到床边，对他说：“伏羲，我们的大限到了，你可愿陪我离开三界去过十万年神魂漂泊的日子？”

　　“你要去哪里，我都愿意陪你。莫说十万年……只是，咱们的孩子，也要跟我们走了吗？”

　　女娲含笑抚摸小腹：“不会，我们的孩子，他会很好，每一生每一世，都会遇到像我们一样的长情之人。”

　　伏羲早已疼的奄奄一息，声音微弱的笑道：“如此甚好。”

　　女娲将他拥在怀里，轻声对他说：“伏羲，我要去了，你不要伤心。我们从来不曾分开过，以后也不会。你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病根或许在嘴里。”

　　伏羲依言张开嘴，女娲变作一缕淡紫色的烟雾，飞入伏羲口中。

　　伏羲的痛苦，渐渐消失了，他却似疯了一般冲出门去：“女娲！为什么骗我！你去了哪里？你让我如何不伤心？！我宁愿痛苦死去，也不要你为我殒命！你是我一生挚爱，难道你不懂我，为何忍心这样对我！”

　　伏羲在皓月晴空下长跪痛哭，他身上的淡绿色神光渐渐和体内涌出的紫色神光交织，最后变成一团白光，化作一只蛇身鱼尾的白色妖兽，腾空而去。

　　几千年后，洛水之滨，传说洛水神女忽然中了邪，显出真身，竟是一只蛇身鱼尾的白色巨蟒，吞噬了洛水边的护城兽牛神，变作一条牛角鱼尾巨鳞的妖兽腾空而去。

　　又过了数千年，帝都山下的麒麟仙子被一头牛角鱼尾的巨鳞妖兽吞噬，那妖兽撞向帝都山自残了许久，落地之后，变作麒麟仙子的模样，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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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的数万年，一一在乾坤镜中演绎。每一生，每一世，都是一个初遇时美丽，结局凄凉的神魔爱情。每一个吞噬爱人的妖兽，都是最后醒着那个最痛苦的。

　　女娲上神的话，果不我欺，先去的那个不痛苦，剩下的那个，才痛苦。

　　我越发坚定自己念头，绝不再与他相见，宁死也不。

　　之后的故事，我不忍再看，那是我的故事，却与我无关。九尾狐记得便好，我的心里已经盛不下那么多生离死别。

　　我转身走远些：“九尾狐，劳烦你了，我……实在没有心力看下去。”

　　“是，主上放心，属下一定记牢每一个接引时分地点，绝不会耽误主上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