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向前生种，人逢今世缘，怎做得伯劳东去撇却西飞燕，叫我思思想想心心念，拼得个成针磨杵休辞倦，看瞬息韶华如电，但愿得一霎风光，不枉却半生之愿。[][].[][].[]

　　——《占花魁－湖楼》

　　枫塘剧院，灯火通明。

　　这是苏城最老的x剧院之一，地板已经陈朽，舞台帷幔也已堆积了灰败之色，却并不影响台前正上演的x牡丹亭那惊人的x优雅。

　　演出落幕，观众渐渐散了，沈念眉还是戏中人的x装束，默然站在后台边看向观众席。

　　她在前排最中间预留的x位置始终是空着的x，她等的x人并没有来。

　　也许以后都不会来了。

　　在舞台上她是伤春悲秋纯真烂漫的x杜丽娘，而在现实里，她早已学会不要抱有太大的x希望，便不会太过失望。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千头万绪。

　　“哎，念眉原来你还在这儿，我还到处找你呢！”王海急匆匆跑到后台来，五十来岁偏胖的x男人，走得急了都呼哧带喘，脸上的x肉颤巍巍的x。

　　念眉转身，“海叔，找我什么事？”

　　“噢，是这样。今天不是咱们苏城艺术节的x第一天嘛，有位贵客刚来看完了演出，听了你的x戏，想见见你本人。你可千万机灵点，嘴巴甜一点，这号人物我们得罪不起的x。”

　　“是谁啊，我认识吗？”

　　“人家从帝都来的x，别你了，我都没见过。但陪他一块儿来的x是陈秘书长，你呢？”

　　“秘书长今天在台下？”

　　“可不是吗？前排最中间的x位置，你没看见？”王海也探着脖子往外看了看观众席的x方向，“我看你今天心思有点恍惚，怎么，没等到你那位叶律师来捧场？”

　　王海是枫塘剧院的x经理，打理这个地方有二十多年了，可以是看着念眉他们长大的x，很多事瞒不过他。

　　念眉也只是涩然笑笑，“海叔你这话要是让老师听到了，她该罚我了。”

　　王海叹口气，“凤颜这不是不在吗？不过不管她在不在，你得听我一句话，女孩子珍重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年轻的x时候别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有的x人玩弄了你，还觉得你是高攀他的x。像凤颜，年轻那会儿多要强的x一个人，要不是信错人也不会过得这么苦，更不会这个岁数身体就垮了。如果不是她身体不好，也许咱们也不会这么艰难。”

　　“我明白。”念眉从没有父母，王海虽然为人有些市侩，但对她来就像一个父亲的x角色，的x这些话都是出于对她的x关心，她不可能不懂。

　　王海点了点头，忠言逆耳，但念眉一直都是好孩子，表面柔顺，内心却是很有分寸的x，也能听得进道理，否则也不可能临危受命撑起南苑昆剧团。

　　他以前是昆剧团的x司笛，跟乔凤颜曾是同门，关系不错。后来国内的x不少剧团剧院改制，他脑子活络，就把枫塘剧院给承包了下来。而乔凤颜的x南苑昆剧团没有自己的x产业，就一直依附于枫塘剧院。演员的x食宿、练功房和表演的x舞台都在剧院这个大院儿里，二者算是双生共命的x关系。

　　这些年昆曲一直不景气，剧院也破旧了，很少有盈利情况好的x演出找上门来，大家都是举步维艰的x过日子。这趟市里的x化节本来是个不错的x机会，毕竟昆班很少有这样大力度的x宣传和扶植，本以为上座率会很高的x，谁知也不过四成。

　　一般只有演出特别成功，上座率极高的x时候才会有观众意犹未尽地要求再与演员见面聊一聊，所以今天有人这么提出来，念眉还觉得挺意外的x。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x钟，有些为难的x：“海叔，我还赶着出去一趟，跟人约好的x时间，晚了不行。能不能让那位客人明天再来，化节的x演出连续演一个礼拜呢，他哪天来都行。”

　　王海一双眼睛本就不大，上了年纪被脸上的x肉挤得只剩弯弯一条缝，平时都是个笑模样，这时也不由苦下脸，“你还年轻，不了解这些人，他们哪里是有耐心愿意等的x？今天见就得今天见，你推脱人家还觉得你不识抬举。你出去是为安子他们的x事儿吧？已经被拘留了有两天了？”

　　念眉点头，“我实在担心他们，今天跟派出所约好了，是可以见见人。”

　　“哎，这几个臭子，就是不让人省心，打架打上瘾了啊？一趟一趟往里头跑，像什么话！”

　　念眉微微垂眸，“这次不能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了老师和剧团。”

　　“我明白，今年凤颜身体不好，什么事都管不了，也挺难为你们这群孩子的x，又遇上人挑事儿……”他搓了搓手，“依我看，来的x这位也不是会提什么过分要求的x人，你就应付应付他，应该很快就能脱身。现在剧团不景气，又是多事之秋，许多人不能得罪，只能拉拢，不定对你们有好处的x。你明白我的x意思吗？”

　　念眉自嘲地笑笑，难道她还能指望一个陌生人帮她把夏安他们弄出来吗？

　　“快走吧，别耽搁了，客人还在会客室等着。”王海拉起她就走，“也别卸妆了，他对你的x扮妆也挺有兴趣的x，可能会让你再唱两句，你配合一下也就行了。”

　　念眉没办法，只好跟他去。

　　会客室就在王海办公室的x旁边，其实平时也鲜少有什么客人来访，连茶具和饮水机都没放，就一套长沙发和矮几，对面的x玻璃柜里摆满剧场里大演出的x照片以及南苑昆班得过的x奖杯和裱起来的x嘉奖信。

　　苏城地处江南，冬天也阴寒刺骨的x冷。屋里没有暖气，这会客室里连空调也没有装，推门进去寒意就扑面而来，瞬间就浸透了身上单薄的x戏服，念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跟在海叔身后，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x男人——只穿一套休闲西服，深灰色的x羊毛呢大衣随性地扔在一边，深邃的x侧脸轮廓有一半深埋在脖子上厚实柔软的x长围巾里，长腿交叠着，手里翻着茶几上早就过期的x老旧期刊，耳朵里还插着耳机。

　　发觉王海带着念眉进来了，他也并没有起身相迎的x意思，只是微微仰起头来，目光里的x慵懒没有散去，“啊，来了？坐吧！”

　　他朝旁边的x椅子微微一抬下巴，剑眉朗目，带着京味儿的x磁性男声，这就反客为主了。

　　沈念眉身上穿戴了行头，有丝天然的x拘谨，只是走近了两步，依旧站着没有坐。

　　她没想到，这位贵客竟然如此年轻。

　　如今喜爱昆曲的x人，大多要么是高等院校的x学生，要么是海外华人华侨，再要不就是上了些年纪的x人，对难忘的x过去有那样一种情怀。

　　可眼前的x人分明哪种都不是。

　　二三十岁年纪，天生耀眼的x英俊和贵气，一口地道的x京片子，锋芒想藏都藏不住。

　　总之是那种一看就不是戏迷票友的x人，可偏偏他就坐在这里，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x光亮，隐含某种热切的x期盼，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王海张口想要介绍，“穆先生，这位是……”

　　“我知道，就是今天台上唱女主角的x那个。叫杜……”

　　“杜丽娘。”念眉接话道。

　　“对，杜丽娘。”年轻男人笑起来，唇畔有的x梨涡，“是西厢记？”

　　念眉深吸了口气，“是牡丹亭。”

　　“牡丹亭……”他咂摸着这三个字，笑意更深。

　　念眉无奈地看了身旁的x王海一眼，他大概也有些不明所以，想着这位帝都来的x贵客是行家呢，谁能想到他根本完全不明白今天台上唱的x是什么。

　　“这位先生您贵姓？”她实在忍不住，只好自己问了。

　　“我姓穆，穆晋北。”

　　“穆先生。”念眉还是毕恭毕敬称呼他一声，毕竟是买了票看完他们演出的x客人，“听你从北京过来，是专程过来看演出？”

　　“本来不是，不过这不是遇见你了么？”

　　他依旧笑意吟吟，却话中有话，念眉不知该怎么应他才好。

　　“哎，你可别误会啊，我没别的x意思，就觉得你唱得挺好。你自个儿一人在台上甩着水袖唱的x那段叫什么？”

　　念眉略一思忖，“寻梦？”

　　“对，就这个。整场最好听的x就这段儿，能再唱一遍吗？”

　　念眉讶然，“再唱一遍？在这儿？”

　　穆晋北的x眼睛又黑又亮，“是啊，不行么？”

　　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也太奇怪了。明明是不懂昆曲的x人，就算错过了一折半折戏也不至于立马就要补上的x，而且不看时间场合。

　　会客室这么的x一块地方，她也施展不开啊！

　　他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终于站起来，把矮几挪到墙边去，跟前的x两把椅子抬脚就踢开，腾出空地儿来给她，“这样应该行了，有空间，水袖也甩得开了，唱吧！”

　　念眉不动，手掌在宽大的x袖子底下握紧，像看怪物似的x地看着他。

　　穆晋北等了半晌不见她唱，一抬眼就见她那么僵立着，抵触的x情绪隔那么远都感觉得到。

　　他慢慢敛起笑容，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x王海，“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