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她是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从小,她就只知道不惜一切代价地让他高兴,就算是他发脾气打了她,她也默默地承受着,从不与他争执。
他随随便便地便给了年幼的她一个承诺,却自己将这一切抛到九霄云外,而让她一个人苦苦守着那句话,守着一座海市蜃楼。就算是年少无知童言无忌也好,可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忘记那个足以刻骨铭心的夜晚?
原以为,她对他只是普通的日久生情,哪不知,害她深陷情网难以自拔的罪魁祸首,是他这个缺心少肺的人。
他像是被人往屁股上扎了一锥子似的惊跳起来,心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久久不能平静。
“幽幽,你长得真好看,等你长大了,就当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还记得那天晚上,是他胡搅蛮缠地非要和她一起睡,然后,爹答应了,他开心得不得了,杏儿姐姐还笑他来着。
他潸然泪下,一个人呆坐在**边,继续神游着。
他已然不记得当年的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同窗们面前骄傲地宣告着他对她的一切特权;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改了口不再叫她“幽幽”;更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起,也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冷落,悄悄地只叫他“哥”……想来,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失落、怎样的痛楚!
好像是隔了一世,竟那么陌生,陌生得直触痛他每一根神经。
“幽幽……”他喃喃开口,轻唤着这个早被他忘记的称呼。
想到这里,方聿心里突然一个激灵,随后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幽幽’这个小名只有我能叫……你们绝对不可以叫她‘幽幽’哦!只有我可以叫这个小名的。”
“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妹妹了,我的妹妹叫雨幽!对了,以后我就叫你‘幽幽’好不好?你叫我‘聿哥哥’,我叫你‘幽幽’!记住喽,只有我可以叫你‘幽幽’哦!”
可是十四年后,却是景故人非。
“居然……就十四年了……”他慨然长叹。
“我姓方,叫方聿,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
“要乖乖听哥哥的话,不洗洗干净怎么睡觉觉呢?”
“我决定了,我就要你当我弟弟!””
“你当我弟弟好不好啊?”
看着屋里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他心里百味杂陈,那些尘封了多年的记忆,也突然冲破了时光的枷锁,像山洪暴发似的,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回想起十四年前那个除夕夜,方聿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自己以前住的那个房间。屋里的摆设,一如从前。自从他住进主屋,这间卧房便一直闲置着,好在一直有人定时打扫,否则一定是积满了灰尘,没办法再住人了。
十四年了……
*
“这么冷的天,居然也没有下雪……”他喃喃自语,“好像那一天啊……”
他走出书斋,只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搓搓手,拉紧了斗篷。连这斗篷,也是出自她手。她默默地渗透了他全部的生活,却就这样抽身离去,除了这些旧物,什么都不留给他。
丁总管赶紧把在一边放着的斗篷给他披上:“天冷,多穿点儿衣服。”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起身。
“大过年的,可别尽说不吉利的话,”丁总管道,“总让五爷他们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唉……”他颓然跌坐回椅子里,“如果注定找不到雨儿,我倒不如早些死了的好。这大年夜,我连她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冻没冻着,不知道她有没有饿着……她走时,身子还很虚弱,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真是死有余辜了。”
“没有,”丁总管连忙摆摆手,“是五爷让我这么转达的,五爷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小姐有消息了?!”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少爷,五爷可说了,你再这么拿自己折腾,没等到小姐回来,先把自己拖垮了,难道要让小姐回来当**啊?”丁总管无奈地叹了口气。
“丁叔,我实在吃不下去。”他摇了摇头。
方聿正独自坐在书斋里叹着气,丁总管推开门走了进来:“少爷,年夜饭都准备好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五爷他们可一直在等你呀!”
一转眼又是除夕了,也不知道她这整个冬天有没有冻着饿着。她走时,只带了几件随身衣物,而她自己存着的那些钱,也仅仅是拿走了几十两银子。况且她那时身子尚未复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样孤身漂泊,绝对免不了吃苦受罪的……
她把自己的一切全部渗透在他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只等着他去发现,只可惜他实在太迟钝,直到她黯然离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忍受那些没有她的日子。可是她究竟去了哪里,他无从知晓。或许,她本来也不打算被他找到,不打算原谅他对她的伤害。
方聿写信给分布在各地的那些手下,让他们去各自附近的尼姑庵里查问打听,可是苦苦等了几个月,却没有等到任何可以振奋人心的消息。
几个月的时间,就在方聿一天胜过一天的惆怅中逝去,雨儿还是完全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