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真推开门,进到了洛朗的办公室。
办公室背后的一面墙,就是一座巨大的落地窗户。
没有窗帘。落地窗户外传来的光芒,亮得有点刺眼。
这富丽堂皇的大办公室,摆满了金银器皿。这些金银器皿,是用来凸显办公室主人的地位的。
落地窗的前面,摆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
办公桌后面,有两个人。
一个人体格强健,衣着也很考究。
但是,他却脸色苍白,眼眶深凹,神情颓废。
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难言的恐惧。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恐吓他一样。
而另一个人,则背着身子。空真看不见他的脸。
今天注意到。办公桌上,放着几个药剂瓶子。
真相大白了。
空真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和他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
药剂瓶里的,一定是速度药剂。
菲雅娜之所以,在比赛的最后阶段,能爆发出那么快的速度,就是因为事先喝下了速度药剂。
在速度药剂的加持之下,菲雅娜才能在一瞬间,以那么快的速度,超过蒂尼洁。
但是,这是绝对违规的。
看着洛朗惊恐的神色。空真知道,洛朗一定是被眼前,这个背着身子的人,给胁迫了。
“你是谁?”空真问。
“转过身来!”
那人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赛马场上,蒂尼洁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她跑得真快!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黑夜。
蒂尼洁那矫健的身姿,实在是令人感慨。所有的其他赛马娘,都赶不上她。
尤其是菲雅娜。那虽然菲雅娜的速度也很快,但也只能屈居第二。
蒂尼洁一骑绝尘,跑在最前面。
而且。蒂尼洁与菲雅娜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大。估计菲雅娜很难追上了。
蒂尼洁要赢了吗?
那个背对着空真的人,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空真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人只露出半张脸。另外半张,都用绷带,牢牢地包裹住了。
被绷带包裹住的那半张脸,时不时渗出血来。血把惨白色的绷带,染得通红。
半张脸流出的血,不是一丝半点,而是很多。并且,是一刻不停地在流。以至于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让人想要呕吐。
这个人的嘴巴里,有一滩的黑色液体。他的嘴唇,甚至是舌头,都是黑色的。
这个人的口中。永远在流出黑色的液体。天哪,怎么有人的口水是黑色的……
最最令人恐惧的地方在于,他在笑……是的,他在笑!这个人在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笑?
但是这个人真的是在笑。在狂笑。
那笑声,可怕极了。
那是一种极其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咯咯咯的尖笑。
他笑得极度夸张。就像是,要把嘴巴撕裂开一样。
“咯咯咯咯咯咯……”
空真呆立在原地。
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眼看赛程已经过半了。蒂尼洁还是一路领先。
但是。就在这时。
蒂尼洁的眼角,瞥见了一个身影。
啊,是菲雅娜!
菲雅娜开始赶了上来。
用一种超乎寻常,不可思议的速度。
只见菲雅娜脸色通红,目光呆滞。
她像是,被鞭子抽打着,驱使着,强迫着向前奔跑一样。
她好像成为了什么东西的奴隶。拼命地只知道向前走。
明明都已经口吐白沫了。菲雅娜却还是在不要命地奔跑。
在这样莽撞的驱使之下,菲雅娜和蒂尼洁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菲雅娜眼看就要追上蒂尼洁了。
这下,该怎么办?
看到空真呆立在原地,那个人就更加兴奋了。
他的笑意,也就更浓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空真看。好像空真是一盘可口的菜肴,随时要被吃下去。
那一刻,空气凝固了几秒。
像一计落空的重拳,像一则哑然的笑话。憋得人心沉。
突然。那个人开始行动了。
他抓起办公桌下的办公椅,把办公椅朝着背后的落地窗,扔过去。
“咣当”一声。
落地窗被办公椅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办公椅则直接被扔出了大楼外面。
然后。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人抓着洛朗的身体,把洛朗举了起来。
洛朗的身体比较肥胖。那个人的身体,比较精瘦。
但是。那个人举起洛朗的时候,却丝毫不费力。
洛朗被那个人举起来的时候,竟然像是一只小鸡,被老鹰捉住了。
骇人的一幕发生!
那个人举起洛朗。瞄准落地窗上的,那个窟窿。
他对着落地窗上的窟窿,把洛朗,投了出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很。
简直就像是,早就经过多次的排练了。
“啊啊啊啊啊……”
洛朗一阵惨叫。
“呀呀呀呀呀……”菲雅娜叫着,向前飞奔。
终于到了那个时候。
菲雅娜超过了蒂尼洁。
看台上。年轻人嚼着口香糖,得意洋洋地对老伯说:
“你看吧,老头,我说什么来着的。六号赛马娘就是比五号赛马娘厉害吧。这就是血统的力量。”
老伯的眼睛注视着蒂尼洁,一句话也没有说。
把洛朗扔出了窗子之后,那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空真则完全被这一切惊呆住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行为,到底是有多么疯狂?
空真站在门口,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所措。
那个人却主动地,向着空真走了过来。
那个人的神情,是那样的悠然自若。就仿佛,自己是林荫小道中闲庭信步一样。
完全让人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刚刚犯下了罪恶行径的人。
“咯咯咯咯咯咯……”
他又笑了起来。
空真,就连是空真,都被那种笑声给震住了。
那个人慢慢悠悠地,朝着空真晃过来。
然后,与空真擦肩而过了。
他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悠闲地笑着,走出了房间。
留下空真,站在原地。
看到菲雅娜超过了自己,蒂尼洁的心中一阵慌乱。
忙乱之下,蒂尼洁打了个趔趄。
哎呀!她摔倒了!
看到蒂尼洁摔了一跤,看台上的年轻人更乐了。
年轻人抓着老伯的肩膀,晃了晃,说:
“老头,这下你看到了吧。这就是血统低贱的赛马娘,连跑都跑不稳!”
老伯的眼睛注视着蒂尼洁,一句话也没有说。
没有了猎豹的凶猛,也没有了猴子的聪明。空真呆呆地愣住原地,像是一块呆滞等待着腐烂发霉的木头。
空真甚至隐隐约约地觉得,那阵笑声有一种“阻隔”的力量。把自己和现实世界阻隔住了。
那种骇人的笑声,竟然让空真产生了幻觉。
把空真拉回了他生命中,最为苦悲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空真还在贝兰镇里,研究他的战衣。
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出不了任何的成就。每天像是在白忙活。
这种裹足不前的感觉,让空真烦躁不已。
最严重的那段日子,他都想不起什么,整个都是灰蒙蒙的。
每天犹如行尸走肉,活力都被吸干了。
要么麻木至极,整日昏睡,发呆虚度。要么敏感悲痛至极,热泪盈眶,无声嚎啕,伤心绝望。
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胃痛发麻,哭到晕过去。
蒂尼洁的眼泪溢出了眼眶。不甘心的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
菲亚娜跑得飞快,眼看就要第一个冲线了。
菲雅娜脖子上的血统书,在她奔跑的时候,不停地晃动。
一个,两个,三个……那些原本来跑在自己身后的赛马娘们,也一个接一个的,超越了自己。
而自己呢?就这么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蒂尼洁看看自己身上的麦穗纹。
她看到了一种疼痛。
疼的,不是自己摔倒了的身体。
疼是疼在自己的内心。
蒂尼洁想要证明自己不是怪胎,证明自己不是噩兆。证明自己身上麦穗纹的预言并不对。
唯一能做到这种证明的,就只有赛马。
可是她现在失败了。
可是她现在失败了。
空真是如何熬过,当初那段痛苦的时光的?
他在自己的殿堂里,在绚丽诡异的场景里,配合着孩童般的勇气,独自对抗着孤独和恐惧。用自己的眼睛,窥伺着暗黑而浪漫的世界。
正如许多个年头以前,幼年的空真,在世界纷扰不清的絮絮低语中,努力睁大眼睛。在想象的世界里,看向了未来的自己。
那条路很长,他像一个悲壮且勇敢的孤胆英雄。即使是低下头不说话的时候,也还能听见血液燃烧沸的声音。
既然有人能在温暖中寻求治愈,那么就有人能在黑暗中得到历练。
一只蝴蝶也飞了过来。
飞进了蒂尼洁的视线里。
蒂尼洁又重新看到了蝴蝶。
那只蝴蝶,和她当初在广场上看到的,是同一只吗?
这不重要。
蝴蝶顽强地扇动着翅膀,高傲地逆着风,在自由地飞翔。
“风可以吹走一张大的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
“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蒂尼洁重又想起了空真的话。
一个勇者,也许过着失意的人生,也许不能拥有完美的生活。但至少,他曾经追求过完整的自我。
空真启动了战衣。
他狠狠地撞向了落地窗,撞出了玻璃,飞到了大楼的外面。
此时,洛朗已经连续下跌,眼看就快掉到地面了。
空真全力启动战衣,加快速度,奋力地向下俯冲去。
蒂尼洁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是现在。”
那个沉默许久的老伯,看着蒂尼洁,忽然发话。
蒂尼洁开始奔跑。
一开始,蒂尼洁因为摔伤,还瘸着腿,慢慢地在起跑。
后来,她的速度就逐渐开始加快,加快,加快。
然后,她就开始了狂奔。飞快地向前奔去,像是谁也拦不住她似的。
她奔跑的模样,仿佛是个会飞的东西,乘着翅膀飞来飞去。
突然,就在一瞬间。
蒂尼洁眼前的所有景物,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脚下,被人工建造的赛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绿草地。
头顶,被人为装点的穹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蓝天。
四周,尚有边界的赛马场建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际的旷野。
眼前,泛滥的人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一人。
在飞速的奔跑之中,蒂尼洁仿佛是回到了从前。
仿佛,蒂尼洁此时,已经不是在奥贝斯坦的赛道上奔跑了。
而是回到了无边无际的旷野,在自由的狂奔。
她像以前一样,独自一人,在旷野中奔跑。
蒂尼洁跑得可真快!什么东西都挡不住她!
城墙,树木,围篱,河流,什么都挡不住。
她甚至穿过了白色的云朵,穿过了那蓝色的苍穹。
羚羊,猎豹,鹳鸟……谁都追不上蒂尼洁。谁都没有她快。
蒂尼洁能感觉到,疾风在她的耳边呼啸。
没有了鼎沸的人声,没有了嘈杂的杂音,没有了有限制的赛道。
有的,只是蒂尼洁她自己。
蒂尼洁一直跑啊,跑啊。跑到到自己觉得快要飞起来为止。
她从来不曾这么快乐过。
奔跑着,奔跑着。忽然间,蒂尼洁看到。路边,站着一位慈祥的老人。
老人看到蒂尼洁之后,笑眯眯地挥手,叫她靠近一点儿。
等到蒂尼洁走近,老人一只手,放在蒂尼洁的头上。
然后,他用说悄悄话的声音说道:
“我是把风兜拢了起来,变成了你。”
奔跑着,奔跑着。忽然间,蒂尼洁看到。路边,站着一位女半人马。
女半人马对蒂尼洁说:“你一定会成为速度最快的半人马。”
“到时候,你将会被戴上王冠。”
“你将会成为风!我保证!”
蒂尼洁此时的脚步声,已经不再是扑拉扑拉的,那么沉重的了。
而是轻盈的,雀跃的。根本没有踩出一点儿声响。
蒂尼洁已经,成为了风。
空真的战衣,下降的速度,就跟风一样快。
他追着风,努力地快速下降。
他必须把接住洛朗。
“啊啊啊啊啊啊……”
洛朗惨叫着下坠。
这么高的高度。要是洛朗掉到了地上,必定会摔成一滩肉泥。
空真疾速向下飞去。
他伸出了一只手,要在洛朗落到地面之前接住他。
要来了,要来了。
在蒂尼洁的追赶之下,她离终点越来越近了。
菲雅娜感觉到了威胁。她也拼命地往前赶。
但是。依靠速度药剂的菲雅娜,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打败,依靠着信念的蒂尼洁。
蒂尼洁追上了菲雅娜。
蒂尼洁超过了菲雅娜。
“还差一点。”老伯喃喃自语。
“就差一点了。”
就差一点了。
“砰”!
成功了!成功了!
空真接住了洛朗!
蒂尼洁第一个冲过了线!
在洛朗摔成肉泥的前一刻,空真终于接住了洛朗。
空真稳稳地落到了地面,把洛朗放下。洛朗毫发无伤。
蒂尼洁第一个冲了线,夺得了冠军。
阳光穿透了赛马场,发现了这匹蒂尼洁。
灿烂的千阳,照耀在蒂尼洁的身上,把她点燃成了金红色。
在阳光的照耀下,蒂尼洁身上的麦穗纹若隐若现,像是要看不见了。而水滴状白点,则更加突出。
阳光照在蒂尼洁的头上,在她的脑袋周围,形成了一个光圈。
就像是,为蒂尼洁戴上了一顶女王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