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钱老爷子就完成了宣化大瓶的一切工作。

　　本来预计七天都难以完成，可，钱老爷子六天就完成了。

　　这自然得益于老爷子拼命的工作和精湛的技艺。

　　跟钱老爷子一起工作了六天，陈羽也是越发对老爷子尊重和敬畏。

　　如此年龄，又如此态度，思路还如此之清晰，当真是非常难得。

　　陈羽自问，若到了如此年纪，自然是绝不可能有如此的能力。

　　当然。

　　连续工作六天之后，钱老爷子也是非常之疲惫，脸色非常难看。

　　“终于完成了。”

　　钱老爷子看着眼前成品的宣化大瓶，深深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是啊！终于完成了，难辨真假啊！”

　　陈羽也如释重负。

　　“陈小子，还有最后一下，你来完成吧！”

　　钱老爷子淡淡道。

　　“可以。”

　　陈羽答应。

　　他拿起小锤，在宣化大瓶底部轻轻敲了一下。

　　咚！

　　一声脆响。

　　宣化大瓶底部出现一个小洞，一个瓷片掉下来。

　　这一下，才算得上是真正完成了。

　　“陈老哥，我终于完成了人生最后一件作品。”

　　钱老爷子感叹。

　　“正如您当年所说，做旧九十九而终！”

　　他一生作过九十九件赝品。

　　每一个赝品都价值不菲，名动一方。

　　宣化大瓶是最后一件。

　　也是第九十九件。

　　当年，精通卦象的陈鹤年也给他算过，说他九十九而终。

　　因此，才有这么一说。

　　“钱老爷子，卦象也不能尽信。”

　　陈羽劝道：“您现在看上去虽然有些疲惫，可，身体应该没什么大事。”

　　“小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钱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最后，甚至咳出一口鲜血。

　　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团黑血，他无奈，道：“看见了吗？病入膏肓了。”

　　“这个…”

　　陈羽无语，道：“我略懂医术，让我给您把把脉吧？”

　　“不用了。”

　　钱老爷子笑呵呵，道：“你医术再高，能救不想活之人吗？”

　　“这…”

　　陈羽犹豫一下，无奈承认，道：“不能。”

　　“既然如此，还把什么脉？”

　　钱老爷子笑道：“我有暗疾，已经很多年了，陈老哥都束手无策，何况你呢？”

　　“好吧！”

　　陈羽无奈答应。

　　既然钱老爷子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强求了。

　　“爷爷，完工了，您身体还好吧？”

　　钱多多冲进来。

　　“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

　　钱老爷子训斥。

　　“都已经完工了，怎么不能进来？爷爷，你别骂我，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而已。”

　　钱多多撒娇，挽住钱老爷子的手臂。

　　“你啊！”

　　孙女一撒娇，老爷子自然也就没了注意，白了孙女一眼。

　　“爷爷，您脸色不太好，要多休息。”

　　钱多多自然也看了出来。

　　“没事，一把老骨头还死不了。”

　　钱老爷子哈哈一笑，道：“陈小子，你不是会把脉吗？师承陈老哥的医术，帮我把把脉，看看身体状况。”

　　刚才还不让把脉，现在又突然要求把脉，陈羽自然是知道钱老爷子的心思。

　　这是希望陈羽配合一下，不让钱多多担心。

　　只是，这样干，也只是暂时的。

　　管用不了多久。

　　毕竟钱老爷子的命，也没多久了。

　　“好。”

　　陈羽的三根手指搭在钱老爷子的手腕。

　　感受着这位有故事的老人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这是片刻工夫，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确实正如钱老爷子所说。

　　他活不了多久了。

　　大限将至。

　　虽然陈羽医术精湛。

　　可是仍然救不了老爷子。

　　很多重病成语都能解决。

　　在病人看来，他甚至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救不活死人。

　　对于钱，老爷子这个将死之人也是束手无策。

　　这是每一个懂医学的人，不得不面对的绝境。

　　虽然知道了事实真相。

　　可是陈羽却不能告诉钱多多。

　　最起码不能当着姜老爷子的面说出来。

　　他得配合一下老爷子。

　　“老爷子的身体很虚弱，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估计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顺着钱，老爷子的意思撒谎。

　　欺骗钱多多。

　　“我就说嘛，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不过人总是要死的。”

　　“我也不在乎。”

　　钱老爷子强撑着身体哈哈一笑。

　　现在的他连笑出声来都是很大的负担。

　　“那就好。”

　　“爷爷的身体没事就太好了。”

　　钱多多高兴的不得了，显然是相信了。

　　可是陈羽却在他眼中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钱多多好像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既然没事儿，我先走了。”

　　成语起身告辞。

　　宣化大瓶子他要拿回去。

　　真的假的都要拿回去。

　　“替我送送陈先生，陈先生还有大事，可不能耽搁了！”

　　钱多多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厉害。

　　起身送成语。

　　走到大门口。

　　钱多多的脸色明显变了。

　　“陈先生跟我说实话吧。”

　　“爷爷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

　　很显然。

　　她看出来了。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成语装傻。

　　“没必要再说一遍了吧？”

　　“行了陈先生，别骗我了。”

　　钱多多非常的坦诚。

　　“我跟了爷爷这么多年，他的小心思我是能看出来的。”

　　“甚至拓印的事儿，我都知道是假的！”

　　这话一说，陈羽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人家钱多多也是在装傻而已。

　　早就看出来了。

　　“雀啄脉！”

　　成语说出了三个字。

　　“什么意思？”

　　钱多多不是医生，自然不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

　　不过马上陈羽给了他一个。通俗的解释。

　　“死脉！”

　　人临死之前。

　　脉象时有时无。

　　如同麻雀啄米。

　　时不时的跳一下。

　　虚弱无力。

　　一片死气沉沉。

　　“还有多长时间？”

　　虽然早就知道了结果。

　　可钱多多还是伤心的流下了眼泪。

　　“随时都有可能。”

　　陈羽不得不告诉对方难以接受的真相。

　　“我爷爷死之前也是雀啄脉，我只是给他去倒水的功夫，他人就没了。”

　　当时的情况陈羽记得很清楚。

　　爷爷一把抓住他的手让号脉。

　　十分激动的对他说：“摸到没有？十大绝脉之一，雀啄脉！这是人死之时的脉象！”

　　陈羽当时惊愕，万万没有想到爷爷在临死之际，还在给他教学。

　　爷爷用生命最后的闪光，给他上了最后一课。

　　也是让他最刻骨铭心的一刻。

　　正因为如此，陈羽才能非常清晰的断定钱老爷子的雀啄脉！

　　这个脉象他太清楚了。

　　太过记忆犹新了。

　　所以只要一接触，就十分笃定的知道是什么情况。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钱多多十分感谢。

　　“也谢谢你，完成了爷爷最后的心愿！”

　　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最起码对姜老爷子来说是这样的。

　　最后一件作品。

　　也是第九十九件作品。

　　是钱老爷子无比看重的。

　　是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所以就算没命了。

　　就算用燃烧生命的方式。

　　他也要完成这件作品。

　　钱多多了解爷爷。

　　知道怎么劝都没有结果。

　　所以一直在装傻。

　　一直在纵容。

　　“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陈羽自然是不愿意接受对方的感谢。

　　因为钱家已经帮他很多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陈羽想到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你们家有一位大师傅，多做了一个陶丕，你记得处理一下。”

　　这是一件大事。

　　对方都做了一件。

　　自然是为了赚钱。

　　只要想赚钱就一定往外卖。

　　陈羽这边就露馅了。

　　也就危险了。

　　不用成语解释。

　　钱多多也知道其中厉害。

　　马上向陈羽保证。

　　一定处理好这件事。

　　“大师傅估计是家里有困难，才会出此下策的。”

　　“毕竟他一个人想要完成这么大一件作品，是很困难的。”

　　“人没逼到一种份上，是不可能干这种事儿的。”

　　“所以我希望你处理的时候温和一点。”

　　“给对方留一条活路。”

　　“如果把对方逼急了，对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万一逼急了对方他出去乱说。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

　　甚至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

　　可终究是一种隐患。

　　当然了，他也不知道老杰克他们是谁也不可能接触的。

　　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一种隐患。

　　温和的处理一下，终归是好的。

　　“我明白！”

　　钱多多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处理。

　　虽然平时是个女魔头。

　　可关键的事情上不糊涂。

　　知道什么时候该严厉，什么时候该温和。

　　钱多多很快找到了那位大师傅。

　　大师傅很显然心里有鬼。

　　看到钱多多就躲。

　　不想跟钱多多多聊。

　　要不是钱多多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真让他给跑了。

　　“大师傅这是着急回家吗？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需要帮忙您说话！”

　　钱多多了解这位大师傅。

　　要不是遭遇绝境，绝不会干这种事情。

　　“我没事，大小姐，我家里真没有。”

　　大师傅眼神躲闪，显然是在说谎。

　　“我知道你家里遇到了事情，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

　　钱多多语重心长，道：“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你说吧！只要能帮上忙，一定帮。”

　　“这…”

　　大师傅有些动摇了。

　　可，还是不愿意说。

　　“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跟您女儿一样，有什么心里话，不能跟我说吗？”

　　钱多多安慰，道：“告诉我吧！我一定帮你。”

　　“大小姐。”

　　大师傅感动了。

　　“我不是人，我干了对不起您，对不起钱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