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客 第七章 近则有忧 慈不掌兵
作者:孙孝文的小说      更新:2022-11-01

  黟县现属新都郡,从丹阳郡分出,威武中郎将贺齐平定叛乱后自治其地。如今两地分离,丹阳孙瑜与新都贺齐治不同造由的结果,情势难料。

  蒋休的这个念头再定,却还是不肯就此作结,努力拼接起有用的关联处。

  叛乱由歙县金奇、毛甘和黟地陈仆、祖山等掀起,蒋钦从贺齐征讨,二人或分而攻之。贺齐在黟中林历山一带计破陈、祖等众,斩首七千级,歙县叛众闻讯投降。在这次叛乱,黟中剿伐甚重,歙县为防不备,将其连分数地。

  倘这样看的话,黟地伤亡甚于歙县,当地人丁有损,若整序通商,与外交流,恐怕要远花费些时日。

  蒋休这时一顾蒋钦的居室。在听到自己统率的军中出现黟县人,他整张脸的劳累痕迹在讲述此次平叛之役后再加重了。

  关联的地方好像已经已见,胡成是黟县人,他经历了贺齐对当地人的兵戈相向,并且平叛后所为不令人满意,难以维持生计,故出其地来投他县了。

  这场叛乱与现在相隔不过半年,按恢复时日之短恐难还原为初。恐还……

  蒋休精神一震,不知何故,自己现在是蒋钦之子、吴主臣下的潜意识极欲规避他们不好的言论,但穿越来的倾向又试图剥开苛求维持的现状。

  “唉,明日再想吧。”

  次日,蒋休在操练时有意观察胡成,他比周围人高有二三寸,喊叫声细听来更为亢亮,可坐走言谈,倒与周围人无有特异之处。

  “胡伍长。”

  “哦,你来是有事?”

  蒋休于换场时刻,寻到离去的胡成,邀请他往县里喝酒。两人的身边伍员都目视对方,很难移离。

  “陈伯,今日训习已毕,可返。”

  “伍长!唉……”

  “我昨日与胡伍长交手,甚是感念,故以酒为叙。这也是你们的酒钱。”

  陈伯等两批人都接了几串钱,胡成奇声道:“小子倒是真钱!”

  而后,二人各遣已从者,在蒋休的领路到了一处对外张扬的酒肆,入见内有酒保逢迎八方,有酒客谈语趣闻,桌垫酒台,炉声正沸。

  “饮冷还是饮热?”

  “不若共饮。”

  蒋休有些期待这些酒,虽然味道品质不可判断,可品酌古法酿造应是一件难得事。入邻座而非对座的胡成倒并无出奇神情,饮凉酒,说“不比山泉”之辞;饮热酒,兴“不比山泉”之语。

  蒋休只浅酌热酒,滋味不如想象中劲动唇间,是淡苦味道。胡成见其放下不喝,放了一会,先将凉的拿下,后顺来半凉之酒。

  二人在此又听到说周郎攻南郡的消息,敌军斩首数、俘虏数乃至逃亡数清楚明确,有人吃了一惊,正视这方面的人一言戳破,又有人面现难色。后来再说取县中山木造战船一事,大家多嘻笑不听。

  饮酒良辰,出来可不是明月高悬或天朗气清,阴云潜动,平空传有雷声,将似落雨来临。胡成朝阴云的方向嘁一句:“噫呀!”

  周围流动商贩皆已散去,又去军甲而着布衣,闻者是不甚在意的。胡成这时已有了兴致,揪拿蒋休,高声说着:“你小子不知道!我在黟县,常与山民相往,他们的酿泉可比这甚是味冽。呵哈。”

  胡成吸一口气,又说:“虽是山中道路险峻,可是……”他一撮胡子之下咕哝了几句。雷声这时响起后,他不再兴谈,松开了那原本有力的手,稍微换了一个姿态说:“好,我走了。”

  蒋休心中飘动的念头和沉下的想法都清楚,胡成将搭上的手拿下,这个动作很微小,预示着离去。

  蒋钦回到院内,已经下了雨,天因此骤黑。等待他的是陈伯。在正厅门外,陈伯陈述道:“将军,公子休在其室内。”

  “……叫他来见我。”

  陈伯噤声躬行,脚步声在一阵过后重新阵响。

  “父亲。”

  “有何事,直言无妨。”

  “父亲,能否再言平叛歙、黟县之事?”

  “吾与威武中郎将同行,共讨逆贼,事定设郡,有何再言?”

  “贼非民也。据山反贼不比倚险求护之民,何况山贼中兼有山民,倘同以贼乱而除,岂不有误?”

  蒋钦听罢,正是外潮侵胸,里间气闷,家中火光照耀出铠甲铁片上的莹光:“军民之间,难以辩别。若因而不攻,叛逆之徒既多,何可速定?”

  蒋壹被陈伯招呼过来,忙出手并言:“父亲,休弟。未可因事再生无妄之事。休弟,先回去吧。”

  蒋休的肩膀被蒋壹搭上,抿嘴不应,转身回居室了。蒋钦不再看他,迈步进入侧室,去换上居家时的外衣。

  蒋壹不明白二人因何争执,但陈友定所说的“无妄”之语真未想到在此显现作用。

  ……

  蒋休是有几丝窃喜的神情的,如他所记忆的,胡成当时咕哝:

  “兵器……大火……都没了。”

  贺齐天性喜豪奢,尤爱著于军事。此次平叛,当在击溃叛军,伤其根本后,迁山中居民于山下,或伐木造料建于战船,或围山放火防民潜入。可此番行为,断绝了许多人的生计,故县域内有民散逃。

  父亲因为同僚,当有难言之隐。今见动怒,委实定矣。

  蒋休点的油灯同他摇曳的心灵与思路,难以平复。

  “可……此固非人子所为,然亦不能见而不纠。”蒋休在说服自己,以一种必要区分的形式对待。这是逆反心理在作崇。

  关于前世的记忆渐索而不得,这令自己不得不找一种方式记录这些或许仍会明证的东西。

  蒋休握笔,在一张找好的绢纸上写下这般字样:“内定的不可协调,逆反心理,建安十四年三月。”

  蒋钦在书房凭坐,点开的油灯能照明竹筒刻字,见“绝乎疑虑,堂堂决而去”,甚有感触。

  “贺公苗行阵除叛,必有难咎。吾若再以此构陷,恐难再掌行军临战之重任了。”

  贺齐于林历平叛中,兵器交接伐木开路,可破敌所在是奇袭之计。山林潮湿,若非当地山人,怎能于要处纵大火而荒山?

  蒋钦正色,慈不掌兵,决意不复告其详。可如此而言,还是免不了几声叹息。

  兵民交战,委以不知情者观感,是何孰重孰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