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的礼节文饰在夕归下照常结束，马普一一回承弟子行礼，口中谆谆是言：

　　“程咨，汝父为长，军中敬爱，当更力从习，以承高风。”

　　“黄柄，汝父言谨，贫而志高，可敏而昭文，以建世功。”

　　“韩综，汝父建功，入班将列，应务慎强识，以护正体。”

　　“蒋休，汝父……”马普以咽声停顿，待前面三人行远，才近声复评：“汝父仕前甚贱，今迁为中郎将，镇后讨贼，民多有颂。汝务必勤习文理，勿失尊君意。”

　　学宫的嘱咐声飘失于外，弟子皆离。马普在室内安坐，等候着客人。

　　到了约定时分，“嘚嘚”的马蹄踏声在重建的正东门响起，侍众们极为恭敬地为二位来客掀帐帘、推门扉、掩阶步、引居室。

　　在堂内，马普在门的西面侧立，高举起宽袍，一次下拜，正声言：“普拜见郡守。”

　　“马师。”披甲的孙瑜将护袍交付曲身未敢仰视的仆者，然后揖礼毕，搀扶引见旁者。

　　马普既见此人，老眉抖出精神，学袁逢袁周阳“敛衽下堂，执其手，延置上坐。”童子活动手脚，辅出筵席，烧制沸酒。

　　来客年轻，素袍帛带，纶巾佩剑，年三十又五，庐江郡舒县人，周瑜。

　　三人按方位入位，孙瑜、马普东向坐，周瑜南向坐。

　　“二位，瑜心已明。”周瑜托手在杯，饮尽置器，露笑有辞。

　　“公瑾既知，某敬……君一杯！”孙瑜在座上面向周瑜，声音外柔而内气流走。这时的马普不敢在学宫内多言，同效孙瑜，举杯酬歌。

　　“好，丈夫生兮建有功。”周瑜席边的佩剑沉默不语，在南郡战场上，烽烟在上，落在主人激扬的语言，使吴众射江流血。

　　“丈夫去兮世传名。”周瑜已饮酒数杯，净面红颜，竟掷起酒筹，在案食之桌上排列拟阵。

　　“丈夫成兮国有平。”周瑜不知是真醉态还是假醉态，望天上月，舞杯与风，朗声放笑。

　　周瑜知刘备往江东，密上疏于孙权，“今宜囚虎”，切断他与荆州军队的联系。之后再以统军伐曹为名兼并其军。吕范亦上谏行事。

　　可孙权拒绝了软禁刘备的建议，决心在荆州允许刘备势力存在，“备，操，相敌也。”不过又许麾下吕范往柴桑屯兵，鲁肃屯兵江陵，伺机行事。

　　周瑜此后又按孙权特令驾舟往宛陵，在此地例休后，速返前线。此间路程，明暗交接。

　　“仲异之文，甚矣。”

　　年轻来客白衣服冠，立于厅堂，其下百名子弟观看时情态甚多：

　　惊，叹，奇，疑。

　　孙郡守因处理公务，学宫中的马普就担当传声要务，问道：“诸子弟，见有都督，请教何者？”

　　“都督！”

　　都督！都督！”

　　没有请教，只是呐喊。蒋休在人群里挤不进前方，在一尚远的地方用眼睛窜问堂下众者。

　　程咨是发起者，黄柄是支持者，韩综在观察着。

　　两种意义不同，进取表明的凛光相触，韩综危怒，倚势推开挡住碰撞的贫寒儒士。

　　马普眼见出了混乱，目如刃横扫，说：“韩综！蒋休！”

　　二人从左右两个方向登堂，韩综在右，脸上的恼色从踩木阶作响可以看出。

　　“都督，此是韩当长子韩综。此是蒋钦少子蒋休。”

　　周瑜带有笑容，不十分伟挺之身躯下擎出两臂，左右举起蒋休、韩综的一臂，说：“瑜不善测人心，江东人众不齐，倘一临战，唯死路也。故瑜敬以程公，爱抚将旅，使吴侯雅信，得令抗敌，终解赤壁之难。”

　　“今再复述，试问诸位，谁可比尊君长兄之肩翼？”这时周瑜的铁护腕相比堂上二人的布袖，异常坚毅。

　　“谢周都督。”蒋休率先躬身，韩综以神情里的忧惧为铅注，也下去了身子。

　　“好，此固是我江东子弟也。”周瑜卸了力，仍未松手，反将二人拉得更近，自己横亘在中。

　　“汝二人，乃吴将之后，今此不可私斗，为是一应御敌，共克时难。二人明否？”

　　“休已明。”“综已明。”

　　“诸子弟明否？”

　　“报于都督，明也！”

　　周瑜此时已不比前些年虑计深处，心里一在回想征战中的兴霸、公绩不和之旧事。这不能再有呀。

　　之后，周瑜暂巡，监察众子弟是否尊师好学，观经一心。直到郡府亲信直接赶来传报的时候，蒋休起立，随送行者中。

　　但因学宫规格或世间万物终是有限，众人立内，一人归外，留得回念物就是著笔写就的东西了。

　　麻、布、帛、锦，周瑜收获了许多的书写材料。这其中言语者一有二人之言实不合常理。

　　一人是周循，他带来一条帛带，叠合的伪装张露后，上面空无一字。

　　另一人是蒋休，在细布纸上留有一句话：守风造船，都督重任也。

　　这二份特殊的饯别礼让周瑜在往后的时间感触历久弥新。但是现在，地图、兵册、军器、军养、将领、设施，兵之所向与谋事要机是他这位都督，督江东六郡者该考虑的事。

　　“都督”，“报于都督……”这是一个人耳边常有的话。

　　可周瑜已没多少心力了。蒋休有过这样的想法，自己的手臂并不像韩综那样阵阵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