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

　　巳时。海边

　　马屯儿脚踏皮靴，下身是一条灰色棉麻长裤，掖在靴子中。一条皮质腰带束在腰上。灰色棉麻小衫，掖在裤子内，外面罩了一件鱼皮马甲，背后披着一件灰黑色的罩头披风。左腰处一把匕首斜挂在腰带上，披风随风抖动，半遮半掩的露出了匕首的手柄。脖子上戴着红色丝线串制的平安坠。拄着轻钢拐杖，站在仪式场地正中的台子上，面对着大海，说是台子，其实就是简单的用木板在底上铺了一块两米见方的板子，以显示出仪式人在仪式中的地位。

　　马家三代人安静的站在后方，还有老张，花婶，小榔头，药医生，老柴，老刀，凤姨，以及镇子里各行各业的掌柜先生都一并请来观礼。九先生则是正襟危坐侧对着马屯儿与众人，一张漆红方桌，放在靠前的位置，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主要负责记录马屯儿的仪式内容。若是日后马屯儿能够在这条路上有所成就，记录人也可以跟着沾光的。毕竟，今日所言所行以及所发生的事都是由他所记。只是马屯儿后天有缺，前路维艰啊。

　　此时马天则带领一队人在台子正前方的浅水位置，支起了祭台。三张深红桌子，铺上红色桌布，又着人抬上祭品，正中摆放一只牲猪，左侧一只牲羊，右侧一只牲狗。又着人抬上三张深红桌子，只是矮了半尺。正中的桌子稍大一些，铺上红色桌布，并排放上供果，酒水。随后亲自捧来香炉，放在正中的桌上。

　　马家的出海仪式其实也是一种祭礼。马家的先祖是国师，对于礼之一字看的尤为重要。虽然是一个出海仪式，但也意味着出海之人已经成年。所以，这祭礼也可以看作是成人礼，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出海的人或者便无法在回来。所以第一次出海的年纪，便意味着成年。而出海仪式的祭礼，便可以看作成人礼。

　　出海仪式有祭神，祭鬼，祭先祖，集发四个内容。主要是因为渔狩出海多有不测，世代相传所遇不测皆为神鬼之力。所以出海必会祭神，祭鬼，以祈求仪式之人或出海之行受神庇护，诸鬼避让，能够平安归来。只是首次出海仪式更为隆重，以望得诸神青睐加以庇护，一生无灾无难。祭先祖则是告知先祖，家有稚子已成年，望先祖余荫，保一世平安。集发则是跨入成年的象征。稚子集发，而后可婚。也就意味着仪式之人可成家立业，分家而过。

　　老爷子见一切已准备妥当，便走上台子为马屯儿正了正衣襟，然后轻声嘱咐到：“不必担心，只需要按你大哥的吩咐去做便可以了。”

　　马屯儿点点头，回应道：“放心吧，老爹”。马屯儿其实并不在意仪式如何，或者有没有仪式。在他看来自己终究是做不成渔狩的，既然不成渔狩那这仪式又有何用呢。或者只有集发才是必须的吧，毕竟集发就是成年了，以后要考虑的事情可能会更多吧。

　　老爷子点点头，走下台子，向马天示意一切都可以了。

　　于是马天便走到祭台前背对着众人。

　　马天正了正衣冠，点燃了三支香双手吃香悬在胸前，微微仰头，正声道：

　　“呜呼，青山城马氏先祖祖祠长子一脉，谨遵祖宗遗训，恪守先祖之道，尊天时，守人伦，勤道德，不敢有慢。虽无权名，亦勤恳为生。今有马家稚子马屯儿准备祭礼，献上祭牲以供诸神享用。祈求诸神庇佑。”

　　马天拱手而上过头顶，向前三步，来到牲牛台前，将手中持有的香插进也香炉中，而后退回原地，双膝跪下，喊道：

　　“一拜：百神之君

　　二拜：日月之神

　　三拜：五行之神

　　四拜：星宿之神

　　五拜：诸天诸神”

　　众人皆随着马天跪了下去，行了跪拜之礼。

　　礼毕。

　　马天缓缓起身，拿出牲狗台上的香，点燃了三支，又朗声道。

　　“生生世世，世世生生，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祭鬼者，无他焉，送以哀思，敬事其神。望不计不知，不计小失，备薄礼以尉将来。今有马家稚子马屯儿准备祭礼，献上祭牲以供诸鬼享用。祈求诸鬼莫犯。敬奉。”

　　随即便有人在祭台不远处点燃香烛纸钱，以示奉礼。

　　“望诸鬼无所侵扰，拜”

　　一拜：鬼帝

　　二拜：鬼皇

　　三拜：鬼王

　　四拜：鬼神

　　五拜：鬼将

　　流拜：诸世诸鬼

　　众人再次随着马天跪了下去，行了跪拜之礼。

　　礼毕。

　　马天缓缓的起身来到的最后一张牲羊的祭台旁，侧过身子朗声道。

　　“长子一脉稚子马屯儿可在？”马天看向马屯儿

　　“稚子马屯儿在”马屯儿回应

　　“你可能遵祖宗遗训，恪守先祖之道，尊天时，守人论，勤道德。”

　　“我能。”马屯儿达到。

　　“上前来”

　　马屯儿上走下仪式台，跪在祭台前，在祭台前取了三支香点燃，双手持香捧过胸口，站定。

　　“悠悠千古，汤汤万世，先祖在上，子孙在世，守祖训，复克己，不敢怠慢，现敬告先祖，望先祖余荫，泽被子孙，望先祖福泽，子孙绵延。今马家长子一脉稚子马屯儿，欲出海，渔狩而生。望先祖垂爱，护佑一世平安。”

　　“拜！”

　　马屯儿双膝跪下，缓缓拜倒在牲羊祭台前，拜了三拜。便起身将香插在香炉上。

　　“集发”马天朗声道。

　　此时人群中的老爷子，伸手接过次子马元递过来的剪刀和黑色束带。渔狩的束带统一都是黑色的。毕竟有以为国师祖上，对于阴阳是足够了解的，所以定下了这个黑色束带的规矩。而现实一点的意义便是，渔狩世代与水打交道，黑色便是最好的选择。

　　五行的金木水火土对应的五色依次是白青黑赤黄。白色，位于西方，代表五行中的金，白虎位，主杀伐，亦为秋季；青色，位于东方，代表五行中的木。青龙位，主生机，亦为春季；黑，位于北方，代表五形中的水；玄武位，主长寿，亦为冬季。赤色，位于南方，代表五行中的火；朱雀位，主吉祥，太平，亦为秋季；黄色，五行中属土，正所谓天玄地黄，天位于上方，而地则位于下方。

　　老爷子缓步走到马屯儿身身后，用剪刀在马屯儿的散发上，剪下一缕，用一根麻线扎好，并交由马屯儿放在牲羊的祭台上。意味着从此以后马屯儿，便褪去稚气，从此以后长大成人。又将剪刀别在腰间，用黑色束带将马屯儿散落的头发束在一起。拍了拍马屯儿肩膀轻声说道：“我儿成人了。”便退回了人群中。

　　“集发已成，谢先祖庇佑！拜”马天见老爷子回到了人群中，便又朗声道。

　　马屯儿听到后，便再次跪了下去，在祭台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回到了仪式台子的中央。

　　“仪式已成。”

　　见仪式已成，众人便随老爷子来到了马屯儿的身前，纷纷要表示祝贺。小榔头未等旁人开口，便率先说道：

　　“小五哥，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感觉怎么样？”

　　马屯儿望着小榔头，一时也难以说明此刻的心情。其实他非常清楚这个仪式只不过是个过程而已。成年在他心里也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忽然明白了自己要做很多事来应对成年的生活。

　　“成年人似乎有很多是要做，只怕以后没有太多时间玩了。”马屯儿缓缓的开口说道。

　　“那成年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事个稚子呢！”小榔头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这是却听到九先生的声音：

　　“马兄，屯儿已经成年了，按照古典的规矩，孩子三个月大便要有个字。屯儿一直无字，倒不如今天便给他取个字吧。”

　　“九先生，只是已经习惯了屯儿的称呼，若是有字该当如何。”老爷子说道。

　　“长辈与晚辈称呼可以为名，若是平辈相称可以为字，只是这字需要你马家细细斟酌啊。”九先生说道。九先生心里想的却是，马屯儿无法渔狩，若是有一天回到青山城少不了被人冷眼，若是无字和乡野村夫又有何不同。若有了字，即便不会被人高看一眼，也不至于雪上加霜。

　　老爷子自是未曾想到这些，只是苦于自己虽然识字，但所学有限，一时间难以给出结果。

　　“马兄不急，何不回去之后细细的斟酌，不必急于一时。待你取号字，我将其写在这记录之上便可。”

　　老爷子看了一眼旁边，马屯儿已经被众人围在当中，纷纷赠与礼物，以示祝福。老爷子又看了看九先生，说道：“若先生不辞，可以为我屯儿，赠一字，如何？”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这字古来便是由父母取之，此事我是万万不可代劳的。”九先生面色严肃，连忙挥手拒绝。

　　“那就劳烦九先生多等几日吧。”

　　“如此也好。那这本书便请马兄代屯儿收下吧。”九先生伸手在袖口内掏出一本书。

　　老爷子接过书看了看。书虽然只有九成新，从样式上看并非当朝样式，还带有淡淡樟脑气息。书上写着《道源经解》四个字。老爷子看了看这本书，又看了看九先生。

　　“这本书是我偶然在书上手里得来的，这本书堪称一本奇书啊，其内志怪嶙峋，斑驳离奇，有为人处世之道，也有养生静气之法。我已熟读此书，且有临摹本。我见屯儿也喜欢读书，便将此书送给他，希望可以让他受益。”九先生解释道。

　　老爷子释然，便拱手谢过九先生。九先生也拱拱手，转身离去。

　　一圈人还在围着马屯儿，此时老爷子也不好上前打扰，便拽了张伯来到一旁。打算闲聊一会。二人刚走到一旁，顿觉天忽然阴沉下来，晴朗的天空霎时间暗了下来，勉强可以视物。随后便是几声炸雷，在身旁落下，人群惊呼声四起，顿时乱作一团。但几个呼吸之后，雷声随着黑暗一并褪去，天空又快速恢复了晴朗。众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时。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祭台，祭台”

　　众人便一齐的看向祭台所在位置，只见祭台处只有几只桌腿漏在水面，猪羊狗已经不见，只有被炸雷劈碎了的桌板，散落飘浮在水面之上，随着被雷劈开的水面剧烈晃动。不明所以的众人，一时间竟然安静无比。

　　这时候只听老张说道：“所幸只是几个炸雷，大家都没事吧？”

　　“大家若是无事，便去我家喝一杯吧，屯儿的出海仪式也已经结束，就都先回吧。”老爷子也出言邀请道。

　　老刀要回去杀猪，凤姨要回去照看胭脂摊子，老柴上山已经耽搁一段时间了，便各自散去。只有几人留了下来，这其中就包括老张和小榔头。

　　只有马屯儿还呆呆的望着祭台处，似乎在想着什么，但又每个思绪。这雷劈了祭台，是因为我的原因。没有祈求道神灵护佑，先祖余荫？又或者时诸鬼捣乱？可自己所知有限，不能相同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