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到凤凰街了。”兰迪·詹姆斯说。

　　乔纳森心里茫然，看着挡风玻璃外一派流光溢彩，和静静行驶的车辆。车灯远远看去，就像光河上的灯笼，顺着河流蜿蜒起伏。好几辆货车，重卡，从他们身边悄无声息地驶过，或者缓缓地从光河中驶来。

　　“你在想什么？”詹姆斯又问。

　　“没什么。”

　　“嗯。”詹姆斯扭头看着乔纳森，若有所思地说，“你发愣的样子还是发愣的样子啊？”

　　“啊？”乔纳森回头看詹姆斯。

　　五分钟后，警车驶进了凤凰街。相比繁华的街区，凤凰街是一片寂静，一辆车都没有。只有路灯下扑火的飞蛾。乔纳森看到一些蛾子如枯叶飘然落下。而它的同类，对此熟视无睹，仍然扇动着翅膀，撞击着炽烈的灯泡。

　　詹姆斯突然加快了车速。

　　乔纳森把目光从挡风玻璃上收回，移到表盘上。表盘上的指针正好指向限速的最高时速。不久，进入了社区。社区街道两边全是清一色的红砖公寓楼。楼前的梧桐树下停着一排私家车。

　　当警车突然在707号公寓楼前停下时，乔纳森立即意识到在这个梦里，他还租住在这幢公寓楼里。

　　“你的公寓现在一定很乱吧？”詹姆斯突然用一种狡黠的腔调说，“毕竟你还没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啦。”

　　原来詹姆斯还在怀疑他嗑了药。

　　乔纳森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盯着詹姆斯。过了一会，他推开车门，从车里钻出来，目光首先落在了三楼的一扇窗前。现在将近凌晨三点，当然所有的窗户都是黑魆魆的，只是位于他租赁的公寓楼上的那扇窗户犹为黑，黑得就像一个深穴。

　　“那家伙是从凤凰街方向跑来的吧？”乔纳森淡淡地问。

　　詹姆斯点头说：“那车里载着心脏的家伙是从凤凰街方向来的。”

　　然后，他望向乔纳森。“你想说什么？”

　　“哪里不会死人。”乔纳森说着走向楼门台阶，把手伸到腰后去取钥匙时，抓了个空。他顿时想到钥匙一定落在他换掉的脏衣服里了。

　　“我们只能爬上去了。”乔纳森说。

　　“以后租房子租一楼。”詹姆斯严肃地说。

　　“我一个人爬上去，你在车里等我喝完咖啡吧。”乔纳森说。

　　“一分钟内给我开门，不然你就是心里有鬼。”詹姆斯严肃地说。

　　乔纳森决定不跟詹姆斯较劲，他走下楼门台阶，抱着墙跺往上爬。墙跺两边有一排凸起物，用于装饰墙体。但恰恰是这个装饰为入室盗窃提供了方便。这一带时有这类事件发生，因为入室盗窃，也出了几起人命。

　　就他在这条街租住的三年里整个凤凰街就发生了四起，有两起是房主持枪把入室者杀了，一起是被巡逻的警察发现，盗贼一紧张，直接从楼上摔下来，摔个头破血流，死了。最后一起是窃贼来了个灭门惨案，一家四口死于枪下。窃贼很快被警方捉拿归案，据他交待他害怕房主杀他，索性先下手为强。

　　乔纳森很快爬到了二楼的窗前。窗后面是卧房。透过窗户，借着路灯的光，他看清了卧室里的陈设，就像时间倒流，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租住在这里的样子。就连书桌上摆放的电脑的位置都一样。

　　窗户也一样没有锁。虽然身为警察，知道这一带经常出现盗窃案，但他还是经常忘了锁窗户。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盗贼入室的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入室盗窃确实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但一桩枪杀案却发生在了他头上。一想到那桩枪杀案，一张脸瞬间浮现在了他脑海里。瘦削的脸颊苍白泛青，眼窝深陷，双目如洞。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薄的双唇。就像他的嘴唇由于干涩，失了大部分水分，只剩下了两张黏在一起尚有颜色的皮。

　　细看之下，那脸还带着笑意，那诡异的笑意似带着脸颊的肌肉颤栗着，一股阴险和神经质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突然想起凶手的容貌一样，他也想起了凶手名叫“马塞洛·费雷拉”。

　　马塞洛·费雷拉如他现在这样爬进受害人位于三楼的公寓，蹑足在屋子里翻找。他在客厅里没找到什么值钱之物，便潜入卧室，发现女人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

　　看到男人在睡梦中抱着女人，他突然发作，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配有消音器的枪射杀了还在梦里的男女。男女的头上，身上都有弹孔。

　　事后，马塞洛·费雷拉匆忙逃离现场。

　　三十六小时后，他和詹姆斯及一批警员冲进一家酒吧逮捕了他。他当时喝得铭钉大醉，还抽了大麻。

　　在审讯室里，他否认自己的所做所为。据说时而哭泣，时而愤怒，时而像吓坏的老鼠般哆嗦。

　　仿佛自导自演一人饰演了好几个角色。

　　之后，警探们从费雷拉的电脑和手机里查到他频繁搜索、浏览关于精神病方面的信息，还从他的电脑硬盘里发现了很多精神病人状况的视频。捉襟见拙的经济没办法让他去寻求真正的帮助，加上感情受挫，生活的崩塌，他选择用各种药物，兴奋剂麻痹自己，最后崩溃，杀了前女友和其现任的男友。

　　乔纳森·陈拉开窗户，爬进了公寓的卧房。他没有立即走出房间，而是站在书桌和床之间，环顾起来，再一次确定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现实中他曾经租住在此的样子。忽然，他瞟到床头柜下面有一双袜子。显然是换下的脏袜子。他走过去，弯腰拎起袜子径直朝洗衣房走去。

　　洗衣房的洗衣机上堆着些脏衣服，T恤，夹克，裤子，还有内裤，一应俱全啊。为防詹姆斯上来，进到洗衣房，一眼看到搭在最上面的鲜艳的红内裤，他赶紧把衣服全塞进洗衣机里。

　　除了堆彻的脏衣服外，房间里还算整洁的。所有的东西至少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走出洗衣房后，乔纳森并没打算下楼去给詹姆斯开门，而是进了卫生间。

　　“等我上完厕所……”

　　乔纳森话还未说完，听到詹姆斯喊道：“你在冲什么药！住手！”

　　“我要这么干，还跟你说吗？”

　　“你等着。”詹姆斯说完，挂了电话。

　　乔纳森赶紧把门反锁，然后解开沉重的执勤腰带。腰带上挂着配枪、泰瑟枪、手电筒、甩棍、胡椒水、三盒弹匣、无电线、手铐等装备。他把腰带搭在门把手上，随即拉开裤门，对着马桶嗖嗖。刚嗖完，就听到门砰砰地响。

　　“开门，不然我踹门了！”

　　“踹坏了，你给我出钱。”乔纳森边拉裤门边喊道。

　　“陈，赶快滚回来！银手镯跟你准备好了！”

　　“有种你进来铐啊。”乔纳森笑了。

　　詹姆斯没回应了，门外也没有脚步声响起。

　　乔纳森系好执勤腰带，整理好制服，开门刚一出去，就被躲在门边的詹姆斯一把抓住胳膊，他还未来得及使力，整个人已经被按在了墙上，鼻子贴着墙壁了。

　　“亲爱的，我是为你好。你要么现在乖乖地去戒毒所。要么有一天脱下警服，穿上囚服进监狱。再要么某一日在药物的影响下在街头作死。我不在乎你怎么作死，我在乎的是你把我也拉下水了。”声色俱厉地说完，詹姆斯的手开始在乔纳森的身上摸了。

　　乔纳森恼怒地说：“你搜！你要是搜不出一点东西来，我马上投诉你受到种族因素影响，对另一个警官滥用暴力，妄图诬陷一个称职的警官，达到卑劣的目的。”

　　詹姆斯顿时停下了动作，似乎犹豫了。

　　乔纳森猛地转过身，愤怒地推开了詹姆斯。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整洁得看起来像一个整天浑浑噩噩的腐烂的警察的窝吗？”

　　詹姆斯环顾起四周，似乎这才注意到房间是多么的整齐，连个啤酒瓶，烟头都没有。可不像一个饱受情感压力，而浑浑噩噩的警官的居所。

　　无电线突然响了。

　　“凤凰街707公寓楼304号公寓内一位女士报案称隔壁有噪音……”

　　乔纳森一怔，707公寓304号，这不就在楼上吗？而发生枪杀案的公寓就是其隔壁的305号公寓。这果然是他的梦啊。因为他潜意识想上去看看，所以梦境就创造了这样一个机会。

　　“A15接警。”詹姆斯立即回复了电台。

　　乔纳森松了口气。

　　“了解你的邻居吗？”詹姆斯问。

　　“不了解。”乔纳森说。

　　“他们知道他们楼下住着一个称职的警官吗？”詹姆斯又问，故意把“称职的警官”五个字加重了音。

　　乔纳森翻了詹姆斯一眼，朝大门走去。

　　一进入三楼走廊的拐角，乔纳森便看到位于走廊左侧305号公寓大门上拉着黄色封条。门没有关，锁被破门锤撞坏，半挂在门上，露出一个洞。。

　　门内黑黢黢的。乔纳森感到似有一股淡淡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风，但又不是风。像是什么物质沁进了毛孔里。

　　“那挖心的变态不会是在这里作的案吧？”詹姆斯愕然地问。

　　“显然，是的。”乔纳森淡定地说。

　　“噪音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