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吧，假装美好人生。坚强，是生命之咒。

　　乔纳森把男子拉起来时，发现同事们还在警车后面，每个人无不震惊地瞪着他，就好像他胆大妄为地触犯了某种禁忌。

　　“陈，你干什么！”

　　听着马库斯的喊叫，乔纳森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极其危险。他看着夺下的手枪，是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看起来可不像是一把仿真玩具。他手指摁压中间的枪身部位，往下一拖，打开了弹匣。弹匣里塞满了子弹，可谓是洞无虚席。

　　如果男子是个心狠之人的话，在他冲上去时，扣下扳机，毫无疑问，即使没打到头，也会打到穿着防弹服的身体。

　　“他娘的！”马库斯突然冲上来，一把夺过左轮手枪，气势汹汹地喊道，“老子差点开枪了，要不是老子紧急制动，你现在就躺着了！这混蛋借警自杀，你小子也借警自杀？”

　　“我是想救人！我有把握救下他！”乔纳森大声喊着。但他知道他这个回答不仅不专业，还非常混蛋。

　　“谁他娘给你的把握？”马库斯吼着，猛地推开乔纳森。

　　乔纳森往后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呜呜呜，嗷嗷嗷，嚯嚯嚯——”男子突然仰天发出阵阵怪音。像是哭中带笑，笑中狂哭。

　　“你他妈是在笑，还是在哭？”马库斯吼道。

　　男子置若罔闻地继续嚎着，悲怆无比。此时天边云霞已然浮现，仿佛太阳慢慢地穿过了宇宙的黑暗迷雾，快到了尽头，即将破雾而出。与云霞一同浮现的，还有大桥尽头的延绵的建筑体，如剪影印在霞光之中。

　　大桥上来往的车辆仍然稀疏，但肉眼可以感觉到比先前多了一点点。小轿车，SUV，皮卡，大货车，厢式车如飞湍的钢铁河流卷着沉默的气息一一从乔纳森身侧呼啸而过。

　　乔纳森一动不动地看着马库斯气汹汹地把哀嚎的男子塞进了警车后座。其他同事都钻进警车，冷酷无情地调头离去。

　　马库斯突然坐进了正驾驶座，扭过头来对丹妮莉·刘说：“刘，你看着陈。要是他再做什么蠢事，搞不好下次我们的命都得搭进去。”

　　说罢，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你和詹姆斯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丹妮莉开门见山地问。

　　“我就是想救人。”乔纳森简短地回答。

　　“马库斯一定会向警司报告你的行为的。”丹妮莉走近乔纳森，轻声说，“你打算这么回答警司吗？你觉得警司会怎么想？”

　　“你不能马库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乔纳森有些生气。

　　“他从警时间比我长，警衔也比我高，更比我有经验，何况他说得对。你逞英雄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大家，你的搭档。”在说到“搭档”两个字时，丹妮莉稍稍地加重了语气。

　　“你要是想说我差点害死我的前搭档就直说。”

　　“我说的是你现在的搭档。难道你是因为丹·维利热差点殉职的事吗？”

　　“我只是不想一个晚上连续击毙两个人。”乔纳森赶紧说，他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这一晚上的事可真够多的。”

　　丹妮莉欲言又止。

　　乔纳森知道丹妮莉想说什么，便索性道：“我知道六年的警龄生涯应该让我习惯这一切，就像军人习惯杀人一样……”

　　“事实上，很多人从军是为了寻得一条出路，就像我的父亲，为了走出唐人街，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跑去从军。因为有人告诉他从军是起点很低的人改变命运的捷径。不然他现在还在唐人区的哪家餐馆里刷盘子。从军队里退役后，我爸就顺理成章加入了警局。”

　　“库马斯知道你也是警察的后代吗？”乔纳森问。

　　“他在东城的分局。”丹妮莉说着，望着大桥尽头已然清晰的建筑群，现在它们俨然一排看不到尽头的模型陈列在愈发明亮扩散的霞光里。天空已褪去了灰纱，现出了令人心旷神怡的蓝。

　　“多亏了他在军队里立下的二等功，不然我觉得他很难爬到警督的位置。还有几年他就退休了，可以在谧静的夕阳里回忆他的精彩人生，他为生活所付出的勇气，所赌上的生命。”

　　乔纳森想起自己的父亲，眼前浮现在大学时代的那个梦境，梦境的很多内容在他醒来的时候已经犹如渗入沙漠里的水般只留下了浅浅水痕，但那最后的画面如加了哥特风的滤镜历历在目。

　　父亲开着计程车，他坐在车后，一路上父亲跟他聊天，聊学校的事，聊生活的事，聊他和母亲。但聊的内容全是在父亲没有遇害之前，他十一岁之前的事。

　　忽然，从车窗外伸进一把枪——砰——血溅在了挡风玻璃上，也溅在了自己的脸上。他顿时惊醒，倦在被窝里默然流泪。

　　“今天老师给你了小红花没有？”父亲的笑声在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