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子,手里拎着两个木桶,脸生的白净老实,三十岁左右,身子也不矮。
他只扫看了一眼,就笑着对小妇人说:“大嫂,不要闹了,吓坏了客人。”
那小妇人大声道:“我怎地闹了!我一片热心肠,这个粗汉,不但不识好赖,还说恶言恶话来欺负我!”
说罢,她就转过身,把桌上的酒菜一股脑都收了,只留了两只空碗,然后冷哼一声,恨恨地说:“我却把好酒好菜喂了狼!”一手拎了食盒,气哼哼地径自走了。
那男子放下木桶,对柴画拱手作礼,说:“客人,小人是这里的店家,姓林,家里行三,客人叫我林三就好。刚才那个是小人的浑家,娘家姓田,认识的都喊她田大娘子。”
柴画也抱拳回道:“我叫柴画。”
林三依旧拱着手说:“客人,小人的浑家不会说话,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柴画抱拳回了一礼,红着脸解释:“我不是不识好赖的人,实在是、是,唉,我不好开口和店家你说。”
林三便说:“客人,你也莫要生气。只因小人的浑家有个兄弟,今年刚得重病死了。他们姐弟二人感情要好,见着你们长得相像,小人浑家心情一时激动,做事说话难免就失了分寸。”
说到这里,林三再次拱手作揖,说道:“小人这里再替她向客人赔个不是,你千万别见怪。”
柴画听了,便摆手说:“不会、不会。”
林三赔个笑脸,说:“客人你请坐,我再去弄些酒菜来。”
柴画确实没吃饱,便点点头,重新落座。
不多时,林三用木盘托着一碟青菜、一碟蚕豆、一双竹筷、还有一壶酒,走了过来。他一边摆放碟筷,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看客人你一脸风霜色,想来是走远路来的吧。”
柴画点头,回了一声:“是的。”
林三收起木盘,又问:“敢问客人是从哪里来,又准备去往何地啊?”
柴画也没有隐瞒,如实说了。
穆景便说:“柴兄弟,你这性子,却是太实诚了些。”
想起柴画先前说的遭遇,穆景又叹道:“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吃了那么多亏啊。”
“谁说不是呢?”
柴画点点头,感叹一句后,又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怎么防备,让那个姓林的耍弄阴谋,把我害的好惨。”
穆景问:“他耍的甚么阴谋?”
柴画苦笑一声,和穆景说了起来。
那林三听了柴画的话,就给倒了一碗酒,说:“客人从淮安府去往西安府,走这么远的路,可着实是不容易,小人敬你一碗。”
柴画也正口渴,端起酒便喝。
那林三又倒了一碗酒,说:“客人好酒量,再请痛饮一碗来。”
柴画是来者不拒,又喝干了。
林三郎便问:“客人,小人这是自家酿的酒,怎么样,可喝的惯?”
柴画回答:“你家这酒,有几分滋味,喝的也顺口。”
林三笑道:“顺口就好。客人你再吃些菜,更好下酒哩!”
柴画吃了几口菜,见林三一旁坐着,就说:“店家,你去忙活你的,不用管我。”
林三却笑着说:“要管的,客人马上就该醉啦。”
柴画也笑了,道:“我怎么会醉?”
他才说了几个字,就觉得头重脚轻,嘴里话都说不利索:“这、这酒······”
却瞧见那林三拿手指着他,笑嘻嘻地喊:“倒也、倒也!”
柴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就倒地不起,手也抬不起,话也说不出。
穆景听了这些,当即愤声喝道:“好一个口蜜腹剑的阴险贼人,生就一副歹毒心肠!”
柴画悻悻地说道:“说起来,也怪我自己不长眼。瞧他面善老实,又殷勤热情,是一点防备也没有,稀里糊涂的,就着了道儿。”
穆景喝了口酒,说:“这样阴狠的人事,我也只在话本小说里听闻过,柴兄弟你却是亲身遭遇,这其中的凶险可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柴画满脸苦涩说道:“确实是凶险可怕的很,我只差一丁点儿,就成了那锅里的炖肉!”
“甚么!”
穆景大吃一惊,忙问:“竟还有这等骇人的事?”
柴画想起当时情形,仍心有余悸,一脸后怕的说:“我是恰好得人搭救,才侥幸能够活命。却有那不走运的,作了灶中冤死的鬼!”
穆景咬着牙说:“柴兄弟,你细细说来。”
柴画点点头,便从他倒地之后说起。
柴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迷蒙中,看着那田娘子从里面出来,蹲下身子,拍着柴画的脸,怪笑道:“哎呦,这地上冰凉,客人你怎地就躺下了?”
林三怪笑一声,道:“怎地,心疼了?要不要抱你床上去暖被窝?”
田娘子嗔笑道:“冤家,你这就吃醋啦?”
林三笑说:“我吃甚么醋,我想吃你的口水哩。”
田娘子递了一记白眼,娇滴滴地说:“死鬼,你平日吃的还少么?”
她这般说着,伸手轻抚柴画的嘴,说:“想起你这张嘴,一口一个‘大嫂’叫着,我听了后,这一颗心都要化了。”
林三坐凳子上,翘着脚抖晃着,怪笑着问:“我也天天叫大嫂,你又是哪里化了啊?”
田娘子白了他一眼,又伸手在柴画身上一阵乱摸,脸上粉红,嘴里喷着热气:“这又高又壮的,就这么给杀了,怪可惜的。”
林三阴阳怪气地说:“怎地?你舍不得了?”
田娘子嘻嘻笑道:“昨天的那个小娘子,又白又嫩的,你不是也不舍得么?”
林三红着脸说:“我后来还不是一刀给杀了么?现在肉就锅里煮着呢。”
田娘子没好气地说:“是、是,只怪我睡醒的早,撞破了你的丑事。”
林三顿一下,说:“都过去的事了,你还说它作甚么?”
田娘子瞪他一眼,回头看向地上,又娇声道:“瞧瞧这模样,我的腿都软了哩。”
“你个妖精。”
林三笑骂一句,然后说:“还说我的不是,你这不也是一瞧着好的,就走不动路?”
田娘子有些不满地说:“你能喜欢小娘子,我就不能多看两眼大男人了么?”
“能、能,怎地不能?”
林三忙点头,然后看一眼柴画,怪笑道:“生的是比老子好看,可别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田娘子嘻嘻笑道:“他中不中用,是不是镴枪头,得试试才知道。”
林三没好气地说:“那要不要也留他一晚啊。”
田娘子抬起头,娇声说:“三郎,这可是你说的呦。”
林三听了,脸色登时就变了,气道:“怎地?你真瞧上他了?”
田娘子见他变脸,忙站起身说:“这好好的,却使甚么脸子呀,我逗你玩笑呢。”
“这个可一点都不好笑。”
林三气呼呼地说:“我还以为,你是要给老子也戴上一顶绿头巾呢。”
“好啦,别生气啦。”
田娘子先劝了一句,然后想起甚么,就在那里捂着嘴,吃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