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所过之处,寒意汹涌如潮,瑰丽的画卷中,天地黯然失色,尽是风霜雨雪,冰树、冰城、冰谷、冰天..万物冰封,时间凝滞,犹如来到冰河世纪。
千丈高的九幽海棠,枯萎了一半,其余部分冰封在坚冰下,化作画卷中凄美动人的景象。
秦政手中的碎空剑裂出无数细小的缝隙,随时都有可能崩碎,刚才那一剑,已是超出了它的承受力。
“成功了没?”
他目光如炬,扫视四方,寻找蛊涯子的身影。
极寒剑光下,蛊涯子幻化而出的蝉影,如数溃散,本体却不知所踪,气息亦是消散于天地,无处可寻。
忽地,冰封着的九幽海棠之内,钻出一道遁若惊虹的黑蝉,振翅而飞,直奔远方天地。
一声愤怒的蝉鸣远远传来,冰天雪地里,冻的瑟瑟发抖的地魔蝎和血翼蝶,听到那蝉鸣,立刻远遁而去。
“可惜!”
秦政微微叹气,方才他看到,蛊涯子蝉翅上的金纹少了一条,显然是殒命在了那一剑下。
然而,逆命蝉的金纹代表起死回生之力,蛊涯子身具四条金纹,自然不可能就此消亡。
对方绝境逢生,修为更上一层楼,且夺去九幽海棠一半的生机和灵韵,又能凝聚出半道金纹,倒也输得不多。
他目及四周。
除了受到姬苍兰庇护的穆海棠、海宁儿、宋威,其余所有荒人,以及数以万计的幽蜂,全部化作坚冰,随着冰封的云层从高空坠落,轰然掩埋了海棠城。
城池的覆灭,穆海棠浑然不顾,美目望着犹如冰雪艺术品的九幽海棠,黯然神伤,欲哭无泪。
她是荒人,只有一副了无半点生机的冰冷石躯,眼泪这种东西,于此时的她而言,根本是一种奢望。
栽下一株九幽海棠,倾注千年心血,无非就是为了感受那蓬勃的生机,感受“活”着的气息。
而现在,海棠枯萎,生机凋零。
仰望着日日夜夜陪伴了千年的挚友,穆海棠的灵魂在哭泣,她静默不言,为即将逝去的九幽海棠送行。
“你们先去忙,这里交给我就好。”
姬苍兰脸色苍白,耗费了大量灵魂之力,不过,看到穆海棠那悲绝的神情,她也无心休息,传音给秦政,希望能够单独跟穆海棠相处,抚慰对方受创的心灵。
秦政点头,眼神示意海宁儿和宋威,三人无声的离开。
对于穆海棠而言,他们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留在此地,反而不利于她跟姬苍兰的交流。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海宁儿很是同情穆海棠的遭遇,心情沉重,一阵叹息。
“那蛊涯子既然是妖蝉所化,为何却感受不到半点妖气,真是奇怪。”宋威目露思索之色,低声沉吟。
秦政淡淡道:“当务之急,是先找找有没有能取代碎空剑的上等水行法宝,不然的话,碎空剑一旦破碎,月寒霜跑出来的话,又是一件麻烦事。”
“好。”
海宁儿和宋威闻言,各自点了点头,撇去心头杂念,四处寻找海棠城内,淹没在冰雪下的王侯境荒人。
望向半枯的九幽海棠,秦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长生灵木。
既有“长生”二字,自然是寿命悠久,生命力强大,若无人干涉,便不老不死,轻轻松松活过世间所有种族。
然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得到悠长寿命的同时,长生灵木的灵智,被压制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线下,往往活一千年,才抵得上人族一岁。
上古有树,名为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乃是天地间寿命最悠长的存在,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以人族的视角来看,大椿寿命无涯,三万两千年才相当于人活了一岁,反之,其灵智的增长,亦是如此。
再看命蝉,生命苦短,不过春秋,然而,同龄而言,命蝉灵智之高,亦为世间绝顶。
有句老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句话用在命蝉这一种族,形容的十分恰当,命蝉活一日,修行一日,抵得上人族三年苦学。
世间知识,天地至理,命蝉一族拥有一学就会、一点就通的恐怖天赋。
故而,命短的蝉族,想要窥见长生大道,势必会盯上这世间最长寿的种族——长生灵木。
而长生灵木一旦被逆命蝉夺取生机和灵韵,必定枯死,逆命蝉逆转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还有被吞噬者的命。
本质而言,这是生与死两种大道的争锋。
逆命蝉明悟死之大道,百死而生。
长生灵木受生之大道庇佑,长生不老。
一旦生之道力被死之道力侵蚀,便如那腐烂的水果,无力回天,只能一步步走向腐朽、毁灭。
就像有的人,几十年无病无伤,一旦患病,便是绝症,而有的人小病不断,却不染大疾,长寿而终。
九幽海棠的死亡,不可避免。
秦政也没有那么逆天的能力,让一株树木起死回生,他就是想给九幽海棠塞仙豆,对方却连嘴都没有,无从而入,谈何尝试。
一日过后,姬苍兰说服穆海棠,脱离荒人之身,以九幽海棠尚未枯萎的半边身躯,炼化为一颗海棠珠,与她一样,成为秦政的法宝,等到离开荒界,再寻出路。
姬苍兰、穆海棠、海宁儿、宋威合力,耗费三日功夫,才将千丈高的九幽海棠炼化成桃核大小的粉白圆珠。
在这过程中,九幽海棠为数不多的灵智,亦是服从本能,选择了一种续命之法,遗留下一枚种子。
只不过,想要等到它发芽,至少也是一千年以后。
众目睽睽之下,秦政看着眼前娴静温柔的粉裙佳人,娇艳欲滴,惹人垂怜,竟是发出一声长叹。
“我说,穆姑娘,真的不必如此,有你师姐在这里,难道我还能加害你不成,你只需稍稍在玉瓶里待上几个月,等到荒界试炼结束,再另寻重塑肉身之法也不迟,何必非要做一件受人掌控的法宝。”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他的一碗血,穆海棠就能像姬苍兰一样,寄身于海棠珠,成为器灵之身。
这件事,秦政自然是不太愿意的,从姬苍兰开始,他就不想要这所谓的器灵。
原因很简单,此时化身器灵,不过是姬苍兰、穆海棠的权宜之计,一出荒界,这二位必然想尽办法重塑肉身。
届时,兜兜转转一大圈,秦政谁也留不住,反而浪费几大碗血。
若是器灵之身无法重生,姬苍兰和穆海棠有了怨气,就算矛头不对着他,他也必定受到波及。
归根结底,融兵之法,太不可靠。
秦政不喜欢超出自己掌控之外的力量,而人的思想,恰恰是世间最诡变、最难以琢磨的东西。
换做外人还好,他总会有些提防。
器灵这种东西,实在不好提防,打着打着,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倒霉的人就只能是他。
不说别人,就说韩久凉。
那家伙身后有一位幽冥鬼圣,将魂之大道钻研到极致的一位老不死,万一他掌握借尸还魂的方法,到时候招招手,姬苍兰和穆海棠屁颠屁颠跑过去,他不得怄死。
姬苍兰闻言,替穆海棠打抱不平道:“这么一位大美人做你的器灵,你居然七个不忿、八个不满?”
“莫非,你对女人不感兴趣!”
这一刻,她猛然回想起秦政曾经神神叨叨的说过石头、草木双修的事情,玉手遮掩红唇,神色大为震撼。
“哦,是么?”
穆海棠嘴角微微翘起,时常眯着的眼眸,忽地闪过一缕意味深长的眸光。
秦政没好气道:“滚呐,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自己的血而已,成为器灵,不是为你们的重生平添难度嘛,为何你们如此乐此不疲?一个是提防我,倒也罢了,说得过去,你这边,又是什么道理。”
“看来,你好像信不过我们。”穆海棠心思聪慧。
尽管一开始惊讶于秦政拒绝自己成为器灵的态度,但旋即,她便是从秦政的话语中,琢磨出很多意思。
首先,不管怎么样,对她们而言,秦政是个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毕竟,换做其他人,要么置她们于不顾,要么巴不得她成为器灵之身,然后给她设下百般禁制,以防不测。
而秦政拒绝她的理由,却是成为器灵,会增加重生的难度。
说出这话时,秦政语气之坦然,令她无法产生怀疑,不由自主的相信,对方就是打心底里说出的话。
很乐意助她们重生...
看在姬苍兰的面子上?一个器灵,哪来的面子,看在得到的好处上?她身无长物,何来让秦政动心的好处。
纯粹的好心人?
也不是,秦政一个屠城都不带眨眼的狠人,会闲的没事发善心,不求回报,助她脱离苦海?
所以,秦政到底在想什么,穆海棠捉摸不透,她唯一确信的是,秦政固然乐意助她们重生,但对她们,却没什么信任可言。
人为什么要对一个不信任的人发好心?
穆海棠的脑海里有太多疑惑,她看不穿秦政的想法,而她,又是一个拥有强烈好奇心和求知欲的人。
她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