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床家属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小护士轻声对坐在ICU门口椅子上的红英说。

　　“你的父亲可以出院了，不必转到普通病房。”医生说，“回家了，让他在熟悉的环境里，可以延长一些生命时间。做好临终关怀吧，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不必忌讳。天气好，可以到室外晒晒太阳。能做的治疗，我们都做了，如果实在忍受不了疼痛，可以电话联系我们，医院上门打止疼针。”

　　红英有些懵，这一天的到来，她和家里人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来，并没有明确的时间点。既然医生让回家，也只能听从医院的安排了。

　　“可是，张医生，能不能先转到普通病房住几天再出院？我觉得他虽然时昏时醒，但是意识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医院治疗。”红英看了张医生一眼，小声说。

　　“转普通病房，就是告诉他病情好多了，这样他会高兴点，呆的时间也会久一点啊。”

　　“你真的是很孝顺的姑娘啊，我只是想减轻你的一些负担，不必要花的钱就不花了。”张医生虽然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但是红英的想法，还是打动了他。

　　“可以的，今天就转出来吧。三到五天出院。”张医生安排身边的其他医生。

　　“谢谢了，麻烦大家了”红英忙不迭地说。

　　从ICU转到这间住了六个人的病房，红英爸好像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睛的时间多了起来。病床靠着窗子，窗外是一排梧桐树，枝繁叶茂，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时而睁大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树叶出神；时而眯着眼，静静地听树叶唱歌。脸上略过一丝笑意，嘴唇动动，好像在说什么，但是没有什么声音。

　　“老爸，吃点稀饭吧。鸡肉粥，已经温了，可以吃了。”红英附在耳边说。

　　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眼睛继续盯着梧桐树飞舞的叶子。又好像听到了，微微点了一下头，但并不理会女儿的招呼。

　　人间美好啊，春花秋叶，年年往复，生生不息。人这一辈子，太不经过了，一眨眼，就入了秋，还是深秋。唉，老话说的好啊，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还有许许多多有趣好玩的事情还没有好好整整明白，就要翻篇了，这匹马跑得也太快了，老天爷。

　　咿，鸡肉粥？是不是土鸡炖的？好像闻着还有点鸡鲜味，喝一口，攒点力气。身上乱七八糟的管子拿掉了，现在这个房间能看见树木了，杂七杂八的有不少人，应该是要好了吧。听姑娘的，吃点东西。想到这里，他缓缓回过头，朝着红英张了张嘴。

　　红英惊喜地看着爸爸张开嘴，赶紧用调羹舀了小半勺，喂到嘴里。

　　“味道还不错吧，小妈熬的。她说你最喜欢她熬的稀饭了，特别是鸡肉粥。吃得好，再来一勺嘛。你把床头摇高一点，他好咽些。”红英对站在床边的小妈说道。

　　小妈赶紧使劲摇动床尾的把手，床头缓缓抬高了一些，便双手垂着，看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不知说啥才好，如同第一次见他那样，还是有些怕怕的、局促拘束、惴惴不安，生怕做错了事，惹他不高兴了。

　　红英爸舒坦地出了一口气，对着红英摇了摇头，表示不吃了。红英停止了喂食，接过小妈递过来的热毛巾给他搽了搽嘴巴。爸爸眼睛闭上，摇摇头，看样子疲乏极了，昏昏沉沉陷入了梦乡，开始云游四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