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赋或许已经不认识张言，但张言一定认识柳文赋。或者说，当年在京城上学的那些学生全都认识柳老。毕竟柳文赋当年也算是一代人的偶像。张言很想见张明洋，解释清楚在机场发生的误会。他同样也想见柳文赋，但这个只能想想，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的。没想到自己最想见的两个人竟然一起出现，而且还都在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张明洋跟在柳文赋身边，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恭喜恭喜，我还以为你们这一轮就要直接被临大拿下了呢。”“实在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们还等着回去你给我们报销头等舱的费用呢。”虽然有老师和长辈在旁边，但张明洋走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白半夏听到调侃，也给予有力的回击。“我看了你们的比赛，很有趣。”柳文赋如此评价道。作为特邀嘉宾，他只需要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来一次，决赛的时候再来一次就可以。但他最近却经常出现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自己的孙女。主办方见自己的特邀嘉宾对这届辩论赛这么感兴趣，当然格外欢迎。“这就是你经常和我提起的白半夏吧。”他继续问道。“我刚才在下面不是给你指了好几次吗？”夏星若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唉，这不年纪大，记性不太好，眼睛也有点花。”解释完，柳文赋看向白半夏，夸奖道：“继续加油，我觉得你完全有希望争取今年的最佳辩手。”“谢谢柳教授！”白半夏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远在天边的人竟然会给出这样的评价。她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在想到眼前的人是夏星若的长辈后，也稍微放松下来。“不用谢我，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平时愿意照顾我们家若若。”柳文赋语气和蔼，看起来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教授，而是一个普通的长辈。“若若照顾我多一点。”白半夏更加不好意思。“我来找你，主要是想和你借一下若若。”柳文赋话锋一转：“她姥姥在家做了好吃的，等着她回去呢。”白半夏盯着眼前的老人眨着眼睛，一时间没搞清楚什么状况。长辈要求小辈回家吃饭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哪里还有询问的道理。她一脸疑惑地朝自己的闺蜜看去，只见对方一摊手，一副这事和自己无关的表情。夏星若也没办法。她和姥爷说，自己打电话说一下就好，谁知这老头非得自己亲自过来说。美名其曰尊重年轻人意见。她严重怀疑姥爷就是觉得好玩，所以才过来。面对柳教授诚恳的请求，白半夏哪里敢拒绝。她连忙说道：“我没问题，其实不用问我的。”“你是若若最好的朋友，当然要问你了。”紧接着，柳文赋转头和自己孙女说道：“这下你没理由不回去了吧。”夏星若非常无语，自己也没说不回去啊......柳文赋的出现，渐渐吸引了其他选手的注意。老头见好像有不少人想上来搭话，便不再过多停留，叫上夏星若准备开熘。“接下来的比赛加油。”柳文赋鼓励道。“你们也是，虽然输了，但其实并不差。”张言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份。他刚才一直默默站在旁边，想上前搭话却又不敢。虽然这句话不是直接和他说的，但听在张言的耳朵里也让他格外激动。毕竟得到了曾经崇拜之人的肯定。大概是追星成功？不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柳文赋就已经转身离开了。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想起今天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张言匆匆小跑几步。“张总！”平时叫张明洋“张总”的人很多，不过他转过头，还是很意外这个词竟然是从张言嘴里面蹦出来的。“张老师有什么事吗？”他出声问道。既然人家已经这么叫了，肯定已经认出他的身份。他也不用再装成什么所谓的辩论队替补队员。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少年，张言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同一张脸，但两人的身份和在机场那会儿比起来已经发生极大的变化。那时候他是指导老师，而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替补队员。但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愣神只持续一瞬，张言马上回过神来。“那天在机场的事情......”没等说完，便被张明洋打断。“张老师，大家都是从临江出来的，有点误会很正常，不用在意，你们今天被淘汰我也很遗憾，可惜见不到两个临江出来的学校在决赛会师。”张明洋安慰的话语让张言十分意外。“决赛距离我们还有点遥远。”他坦诚地说道。“有张老师在，会有那么一天的。”说完，张明洋拍了拍张言的肩膀，转身离开。自己想象中的刁难和嘲讽并没出现，他反而被眼前的少年温柔安慰。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在张言心中。这或许就是上位者的宽容？或许他今天不出现，张明洋估计早都把机场的闹剧忘了，只有他还一直记得。这时候，李学更走到张言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言语。沉默片刻。张言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最后都化为一句：“加油。”......一下楼，几人来到柳书禾的车前。只要有张明洋在的场合，她绝对不开车。柳书禾算是把自己那句“开车哪有坐车舒服”贯彻到底。“爸，这小子开车厉害着呢。”“是吗？那我可得见识见识，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可别把我这老骨头晃吐了。”父女俩一唱一和逗弄着面前的张明洋。夏星若没参加，她更担心学弟的工作。“你这么早陪我们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她问道。这段时间，她和张明洋一直都待到最后才走。今天柳文赋一个电话，学弟便陪着她早退了。“我教他们那么多天，要是我一走就出问题，白花那么多钱雇他们了。”张明洋也不知道柳文赋今天为什么突然找他们吃饭。但既然人家要求，那他就去呗。辩论赛这边一切步入正轨，已经不再需要他一直盯着指导。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黑心老板啊！”柳书禾在一旁拆台。“那可不，要是有人天天和我请假，我肯定早就把她开了。”张明洋毫不示弱，阴阳怪气地说道。要是放在平时，柳书禾肯定不会落了下风。不过今天自己老爹在身边，她稍微收敛。“是吗，那你可真是个严格的老板。”柳书禾摇头晃脑，假装不知道张明洋说的是她。柳文赋当然知道女儿好几天没去上班，不过他并不在意，反而从另一个角度批评。“年轻人愿意放下工作，陪我这个老家伙吃顿饭，实在是我的荣幸，不像有些人，平时要是没什么事就绝不回家。”这下柳书禾彻底没话说了。她把头转向窗外，嘴里吹着口哨，假装听不见。“没办法，谁让我小姨四海为家呢。”夏星若也加入话题。“若若你绝对是和张明洋学坏了！”一路上吵吵闹闹，时间过的很快。张明洋把车停好，几人步行走进胡同。更赶上饭点，各家各户都飘出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刚一走进，浓重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胡同里的邻居基本都认识。一路走来，大家都在和柳文赋打招呼。“老柳回来了。”“好长时间没见到小禾了，前段时间我们还聊起她呢。”也有人好奇夏星若和张明洋的身份。柳文赋大方地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孙女和孙女婿。“老柳有福气啊，再过几年都能抱上重孙子了吧。”“就是啊，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面对这种情况，张明洋有些意外。要说在领导面前承认他的身份是想给他造势，那在街坊邻里间承认又是为何？柳书禾也发现这件事情，小声说道：“我姐夫，你老丈人当年都没这待遇。”张明洋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你就偷着乐吧。”穿过胡同，几人回到熟悉的小院。在他们自己的小院里，同样传出美味的香气。“快洗手去，饭好了，抓紧坐下咱们开饭。”顾秋怜，夏星若姥姥的名字。这还是张明洋最近几天在赛场上听说的。柳文赋除了本人比较有名外，他的爱情故事也很有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就在一起的两人最后一直走到暮年。顾秋怜，柳文赋。听着就好像是那个峥嵘岁月里主角的名字。张明洋随便洗了把手，坐到饭桌前。桌上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菜，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家的味道。“酒量怎么样，能陪我喝一个不？”柳文赋询问坐在对面的张明洋。“不喝了吧，我们今晚还得回去呢。”他拒绝道。“没事，这里房间多，我让你姥姥帮你们收拾一下，今晚就住这里吧。”边说着，柳文赋已经找酒杯去了。张明洋倒是无所谓，他住哪里都行，主要是夏星若的意见。“姥爷，我们还是回去吧，东西都在宾馆呢。”这时候，柳书禾突然在中间插话：“没事若若，你想用什么，小姨那里肯定有！”几番推脱，夏星若最终没能成功拒绝，只好妥协，同意今天晚上留在这边睡。听到这个结果，最开心的莫过于柳书禾。“若若，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和我睡了，我要是不抱着你，你都耍脾气！”“我怎么不记得？”夏星若把脑袋转过去，不再看柳书禾。“哈哈，别装，你肯定记得！”这边在争论晚上睡觉的事情，那边已经开始倒酒。柳文赋拿过来的是高度散白酒，而且还是桶装的。“拿那个小瓶就行了，真会逞能，也不怕吓到孩子。”顾秋怜埋怨道。“妈，就这点酒哪能吓到我们小张总，倒满倒满。”柳书禾在一旁扇风点火。顾秋怜瞪了女儿一眼，柔声道：“没事，都是自家人，要是不能喝就少喝点，别和你姥爷一样的。”有人关心，有人点火，张明洋最后还是把酒杯倒满。这里面最无所谓的当属夏星若，她这时候已经帮学弟盛饭去了。“你男朋友喝那么多酒，你也不拦着点，哪有你这么当女朋友的。”柳书禾可谓是到处挑事。让张明洋多喝点的是她，问夏星若怎么不让自己男朋友少喝点的还是她。夏星若把饭放到张明洋面前，紧接着又朝柳书禾伸手。“吃饭不？”“吃。”完全不回答她的问题。这让柳书禾有些摸不着头脑。“量力而为。”柳文赋说完，直接喝了一大口，喝完还朝张明洋展示酒杯，示意自己喝了多少。意思很明显，你要追上我的速度。嘴上说着“量力而为”，实则一点都不放过他，典型的心口不一。张明洋不落下风，他同样喝下一口，向对方展示酒杯，澹定从容。混迹酒场多年的柳文赋马上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碰到硬茬子了。不过老人总是不服输的。“别光喝酒，多吃点菜。”顾秋怜坐在张明洋旁白，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几口酒下肚，柳文赋终于进入正题。刚才明明还在讨论柳书禾的婚姻大事，但没等众人反应，他便话锋一转。柳文赋放下酒杯，语气略显纠结。“若若，你和姥爷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在混文坛啊？”此话一出，刚才还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张明洋也终于明白柳文赋今天特地来找他们吃饭的用意。这老两口目前还不知道夏星若在写小说。他猜测柳文赋大概听说了什么，但又不了解网络小说，所以便用“文坛”这一极为复古的词形容。张明洋有些无奈，心想自己不会又要上演一出带着若若姐私奔的戏码吧？那可真就把娘家人都得罪了个遍啊。边说着，柳文赋还拿出一张照片。“这是隔壁你黄爷爷给我看的，他问我这是不是你孙女，我一看，这不就是你吗！”照片上是一家公司的大门口，张明洋一眼就认出这是小说网站的公司。不过重点不是公司，重点是门口的宣传牌。“天才美女作家年入百万，《夏至来电》影视改编！”除了这句话外，旁边还配有夏星若的照片。张明洋扶着额头，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暴露的。就在他以为一场大战又要爆发的时候。柳文赋却说出一句让他完全没想到的话。“你在文坛取得这么大成就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姥爷好多培养培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