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见面以前,递给牧慈一张调查问卷,让她对沾染毒品的人贴上一些标签,她大概会选那些看上去不太美丽的字眼。
但眼下,在与对方见面,聊过几句之后,牧慈的刻板印象已经开始松动,崩塌。
干净,清爽。他的笑容很暖,举手投足都带着温柔与从容,亲和力直接拉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有涉毒,牧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么体面的一个人,居然会沾染那种东西。
或许,是个误会呢......
牧慈坐在咖啡店的座椅上想。此刻,那个网名叫“苹果有核”的男人正在前台点单。他笑眯着眼,热情地与柜员交谈。对面,那位带着口罩,正在忙碌的女生被他逗得笑弯了眼睛。
“不加冰是吧?”
对方又一次开口。不过这次,他询问的对象是牧慈,嗓音一样的柔和,一样的动听。
“是。”
牧慈小声回了一句。然后又低下头,僵硬地把玩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徐司命发信息。
其实,按照原计划,自打她走进商场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找借口暂离,去往像卫生间那样隐秘的角落,偷偷给徐司命发送消息,告知她当前的位置。
不过,她并没有这么做。
比起那张照片所承载的信息,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或者说,她无法去相信,这个男人有沾染毒品的习惯。因为对方给她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完美了。她怕造成误会,怕留下不好的印象,怕毁了这次“约会”。
是的,约会。她已经把这次有计划的碰头看做是一场约会了。不过是三两句话的功夫,她就产生了如此美丽的错觉。
再看看吧,万一是误会呢?
牧慈这样想着,赶在对方回来前,又把手机揣回兜里。
“哝,你的咖啡。”
“谢谢。”
牧慈礼貌的接过,行为有些拘谨。男人有留意她的不自然,但也没有多想,全当是害羞的表现。
“快尝尝吧,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咖啡的。”
男人说着,撕开了包装,微笑着向牧慈示意。牧慈罕见的露出了惊慌的神情。她真的像个未成年的小女生那样,笨手笨脚地执行着拆除包装的步骤。男人见到,发出两声轻笑。牧慈羞红了脸。手下动作变得更快,也更加粗鲁。
“小心小心,慢点,没人和你抢!哎?”
男人本想给予帮助,不料牧慈动作过大,一时没收住力,撕开包装之后,直接把吸管甩飞了出去。纸质的粗吸管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向一位阿姨。然后,尖端朝下,插进了她蓬松发丝间,浅浅地埋了进去。
那个阿姨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异动。她满怀诧异地摸了摸,摘下来一看,火气顿时冒了上来。
她“滕”的一下站了起来。捏着那根吸管,目光游离一圈,正要为此大动肝火的时候,男人及时站了出来。
“抱歉抱歉,实在抱歉,我妹妹刚刚没收住力,给您造成麻烦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还是颜值如此之高的一位男性。阿姨一见到男人的笑脸,火气当时就消了。
“没事没事,无碍的......”阿姨眼神飘忽,语态扭捏地说道。“我这,也没受伤,你不用这么客气,不打紧的。”
虽然阿姨这么说,但男人还是主动凑了过去,与其再三确认。阿姨哪见过这种架势,话没两句呼吸都乱了,连同那双阅尽红尘,包含疲惫的眼睛都开始变得湿润,隐隐散发出春意与秋波并存的诗意。
“那行,您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那个,电话号码......”
男人像是没听见似的,留给阿姨最后一个灿烂的笑脸,而后转身,像个负心汉似的,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位恋恋不舍的半老徐娘。
他去到前台,又取了一根新的吸管,并在回来的路上提前撕开,以便牧慈使用。
吸管送到牧慈手里,男人刚要入座,结果发现牧慈在偷偷看他,于是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不不,没,没什么......”
牧慈又低下头,有一搭无一搭地咬着吸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对面这个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魅力真的太吸引她了。
可以说,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每一次的眼神对撞,每当她看到那张足以温暖人心的笑脸,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要不要发消息呢?
牧慈还在犹豫。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无言的相处大概过了两三分钟,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额,好......”
牧慈跟着起身,跟着男人走出咖啡馆,上到电梯,向着位于餐饮区前进。路上,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通知徐司命一下。
万一,这俩货歪打正着找到这里,冲过来把人痛打一顿怎么办?
牧慈越想越觉得可能,为了完全起见,她决定还是找机会发个消息,通知一下比较好,省的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那个,我想——”
牧慈锁着,突然站定,目光飘向不远处留有“洗手间”的提示牌。男人心领神会,也没多问,只是侧身一步,让出位置。
牧慈见此,面色更红。她低着头往卫生间走,结果行出没几步,男人突然在身后提醒说:“咖啡。”
“啊?哦......”
牧慈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害羞到不知如何是好了。
因为太过紧张的关系,她完全忽视了这一细节。
不过,男人也没有取笑她的意思,接过咖啡之后,男人留下一句话,说去一旁的座位等她,而后微笑着目送牧慈离开。
卫生间人多,等了几分钟才排到位置。牧慈把门关上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她急忙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我在彩虹城,人已经见到了。现在在四楼,准备去吃饭。你们先别急着报警,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等我回来见了面再说。”
点击发送之后,牧慈定了定神,又把手机调成静音。做好准备之后,她火速离开洗手间,满怀喜悦地奔赴她人生的第一次“约会”。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们选了家烤肉店,点了餐。男人以超凡幽默感侵蚀她的心理防线。
他们有说有笑的度过了十几分钟。直至第一份烤肉送上。她觉得聊得有些口渴,与其习惯性的拿起杯子,把剩余的咖啡一扫而净。
然后,她开始昏沉,无力,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好......困......
怎......么......回......事......
是.......饮料.......
救.......
思维从缓慢到停止不过短短的十几秒。榨干了最后一丝理智,牧慈搞懂了问题出在那里,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撑住。
药力作用下,软绵顷刻间占据了她的身体。她再也无力支撑。就在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似的,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牧慈睡着了,男人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不,也不算消失了。只是,男人的笑容不再温暖,不再从容,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害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那份笑容所包含的意味却非常明显。
那是眼看着猎物掉入陷阱后的得意,以及对如何料理“猎物”的期待,还有对于繁衍与发泄等欲望的蠢蠢欲动。
男人带着几分疼爱与关切,用他刚刚编造的名字对牧慈唤了两声,然后摇头,倍感无奈地招了招手。
“服务员,买单。”
“诶?”服务员一路小跑赶过来,一脸纳闷地看着昏睡的牧慈,问,“这是......?”
“我妹妹。”
男人强调说,然后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牧慈睡颜,带着几分担忧与溺爱。
“带她玩儿了一天,估计是累着了。”
男人说着,叹了一声。
“就这样吧,你看看多少钱。”
服务员纳闷,不过他年纪实在太轻,加上眼前这名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结完账之后,接着忙别的事去了。
一切都很顺利,男人如同寻常的兄妹那样熟练地背起牧慈,像是哄孩子那样与她搭话,向着安全通道缓缓走去。
牧慈还在睡着,睡颜很是安详,像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男人走的很认真,也很小心。
中间,牧慈有几次滑落,他反应够快,经验老道,背后刚出现下落的痕迹,他就快速把她颠了回去。
然而,男人不知道的是,因为这几次颠簸,牧慈裤兜里的手机已经有小半挪移至袋口。
伴随着下一次颠簸,手机终于落地。男人没有听到,因为这声响动被地下室里飘荡的汽笛声很好地掩盖过去。
男人走了,地上只留下裂纹满布的手机。屏幕亮起,出现一条信息。
信息显示,发送者是一名备注叫“憨憨师父”的人。
短信只有一句,简单明了,完美贴合牧慈当前的遭遇。
“快逃,他要给你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