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直径近千亿光年的宇宙中如今充满了生命，万亿个星系中的每一颗星球都活了过来。他们在李恒的力量下全部聚集在此处，发出振荡这片白色空间的巨大咆哮。至于这个宇宙本土的那些生命。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意志，都被淹没在了这片新生的生命海洋里，翻不起一点浪花。魔怔人？那种东西是不被主流世界认可的反派才会得到的称号。无限生命体永远不会是反派。若是有一个人反对他，那就创造出一个星球的文明来拥护他。若是有一个星球的文明反对他，那就创造出一个宇宙的文明来拥护他。无论有多少人反对他，他总能创造出更多拥护他的人。无限生命体就是绝对多数，他永远都是正义的。与他意志相悖的才是不被世界接纳的少数，才是应该被唾弃和打倒的反派。李恒挥了挥手，一个外形长得像是武装直升机的生物就来到了他的面前。这台武装直升机前端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口中伸出一条流淌着口水的赤红色大舌头，像是狗狗一样愉快地甩动着自己的尾翼。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这台表面是武装直升机、本质上是一只大狗狗的生物，面带笑容地轻声问道：“卡乐缪拉和卡里米奥拉说我是魔怔人，你觉得她们说的对吗？”武装直升机发出了两声形似狗叫声的吼叫，耸拉着的大舌头流淌着口水，大声回答道：“不对，不对！”“她们的思想有问题，我们必须纠正她们的错误！”随着武装直升机的回答，更多的吼声在这白色空间内响起。一群可乐罐头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堆雪碧、芬达、果粒橙等等不同种类的瓶子。他们的身体上长出了嘴巴，从嘴巴里向外喷吐着色彩各异的果汁，高声呼喊道：“反对勇者A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敌人！敌人！”“打倒他们！打倒他们！”李恒抬起手止住了这些生命的呼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道：“我的目标是创造一个爱与和平的世界，所以不要用打倒这个词，你们都是平等的存在。”“要向另一个宇宙中的前辈们学习，要用持久的耐心去劝解那些不理解我们的人。”“去吧，去告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正确的。”挤满了人影的纯净白色空间为之一空，只剩下了李恒独自一人立在这空空荡荡的安静世界里。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一对橙红色的瞳孔中映照出这个宇宙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万物有灵”并非夸张的形容词，在这场生命大爆炸中诞生的新生命将这个宇宙里的所有恒星与行星都转化一空。他们的数量压倒性地超过了这里的原住民，每一个原住民都要对上千亿、万亿倍于自己的新生命。他们将会被淹没在这片生命的汪洋大海中，感受到来自绝对多数人的集体意志。全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那你就是错的。这就是李恒为了施行《可爱小生物保护法》在银河系所在的那个可观测宇宙里做过的事。不同意，不认可？没关系，你们的意见无关紧要，只要创造出更多认可的人就行了。全宇宙的生命都认可这项法案，原本反对的那小部分人不过是一些背离正常价值观、意见无关紧要的疯子罢了。过往局限于一颗星球上，生产力极为低下的地表文明很难理解这种生命体的力量。那不仅仅是直观的破坏力，更是代表着绝对正义的力量。无限生命体就是“众生”本身。凡是反对无限生命体的人，就是与整个世界为敌。只有无限才能对抗无限。无论是在常规意义的力量层面上，还是在道德层面上，都是如此。李恒看了片刻这片宇宙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伸出手掌插入了自己的脑袋，搅动了两下之后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散发着淡淡白色光芒，玻璃珠大小的小光球。把掌心里的小光球向前抛出，一名全身衣着破破烂烂，身体皮肤上布满了伤痕与血迹的苗条女子出现在了那里。沾染着黑褐色腥臭血液的黑色长发变得黏糊糊的，漂亮的脸蛋上被血污和肮脏的尘土覆盖，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哪个战场上离开。“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这现出身形的女子才从记忆里被撕碎身体的疼痛中回过了神来。她抬起头，一对黑亮的眼眸望向四周的纯净白色空间，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眼前那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一截的身影之上。“师父？”她对于眼前这人的外貌没感到有什么意外。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皮肤而已，以前他还总是喜欢用那副可爱猫咪的形象。江一的记忆还停留在开阳星系，停留在那个阴影世界之中。第一层阴影世界是普通现代世界，第二层阴影世界是存在一些普通怪物的里世界，第三层阴影世界则是异形与人类的战场。她最终死在了第三层阴影世界里。那个阴影世界的核心怪物是地球人心目中的“恶魔”，也就是以地球上的那场战争为基础诞生的阴影怪物。江一的力量根本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被那个地球人印象中的恶魔毫不留情地撕扯成了碎片。以她对于李恒一贯作风的了解，她那时候肯定是已经死去了。现在的她，是被李恒从他的记忆深处抽取出来，重新创造出来的新生命。李恒闻言点点头，像是两人从来没有阴阳两隔几千年一样，继续着当时讨论的话题。“小一，现在我找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那时候我认为的生命等级划分方式的确有问题，现在我找到了更合理的划分方式。”“这个划分方式应该会更符合你的道德观念，这样一来我们两人就是站在同一边的正义使者了。”江一迅速地从死亡的痛苦中恢复了过来。她拉扯起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随意地抹了两下脸颊，将脸上沾染的污血与尘埃除去，露出了被掩盖的精致脸庞。眉骨的位置多出了一道显眼的疤痕，这让她给人的印象不再是飘逸出尘的仙女，更像是战场上的战士。相由心生，经历了阴影世界中战场上的生死搏杀，现在的这幅样貌才更符合她的自我认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一就是李恒的一部分，是他的部分记忆被一具躯体承载后诞生的新生独立个体。只不过江一的那一点点记忆被他划分在了“其他”之中，不算是他的主要构成部分。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江一单膝跪地道：“感谢您的再造之恩。”无论是过去的那一次生命，还是现在的这一次新生，都是这位师父赐予她的。“这不重要。”李恒伸手就把江一拉了起来，牵着她满是伤痕的手说道：“跟我来，给你看看我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你以后就不用再纠结养育自己的师父是个被世人讨厌的坏家伙了，我永远都会是代表着正义的那一方。”江一听到这话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太妙。李恒肯定是与过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这幅新的外貌就代表着他的人格出现了变化。但要说他真的变成了她认知里的正义人士，那她也不太相信。以她对师父那异于常人的奇葩脑回路的了解，这所谓的“正义”大概不会是什么常人观念里的好东西。纯净的白色空间消失，李恒带着江一来到了一片星空中。这个双星系统内的两颗恒星此时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可乐罐头。他们张大了嘴巴，口中不停地向外喷吐着焦糖色的碳酸汽水。“咕噜咕噜！卡乐缪拉，你要尊重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咕噜咕噜！卡乐缪拉，可爱小生物保护法是勇者A颁布的规定，勇者A一定是正确的!”“咕噜咕噜！卡乐缪拉，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有基本的生命权！”“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每一个可乐罐头的体型都不比常人大太多，但整整两颗恒星质量的物质都化为了生命，这些可乐罐头的数量比起地球上的砂砾还要多出千万倍。卡乐缪拉在这个恒星系统里的身体很庞大，吃掉了所有的行星，身体质量堪比整个木星。但在这两颗恒星化为的可乐罐头面前，她的身体质量还不足他们的千分之一。一颗完全由卡乐缪拉的身体化成的雪白星球周围，密密麻麻的可乐罐头不停地进行着看似无用的劝告。卡乐缪拉是一个年龄足有几千万年的星球级生命体，当然不可能会真心实意地认可这份法案。可惜这根本由不得她，她现在的情况可不怎么好。一朵朵白色的小花从那颗白色的星球上飘出来，这些飘出来的花朵化为一个个精灵般的小身影，伸展出背后的三对翅膀，对着庞大的本体大声呼喊道：“卡乐缪拉！你要尊重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卡乐缪拉！你要支持可爱小生物保护法！”这种分裂解体越来越快，卡乐缪拉那堪比一颗星球的庞大身躯迅速地土崩瓦解。她开始感到恐惧。但这种恐惧的情绪也是以她身体内的某些细胞为基础产生的，这些情绪反而进一步加速了她那具庞大身体的解体。她想要对着那位强大的存在求救，但连自己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反抗着她这个本体的控制。所谓的本体，也不过是由众多更渺小的个体构成的。她的一切想法、一切呼喊，都被淹没在了生命的汪洋大海之中。江一看着这一幕，她明白了那《可爱小生物保护法》背后隐藏着的可怕之处。每一个人都是由数十万亿的细胞亲密合作才能形成的复杂个体，人体每时每刻都有细胞死亡——复制出错的癌细胞，红细胞、白细胞、皮肤细胞等等。但《可爱小生物保护法》规定这些小细胞也将拥有基本的生命权。不仅如此，每个人的大脑同样是由大量细胞混合而成的复杂组织。同一个人的大脑里也会有不同的想法，其中某些甚至会互相冲突。这一点在越是庞大的智能生命身上就越是明显。越是庞大，身体各个部分的沟通就越是困难。体型微小的生命体或许还能维持自身的完整，但庞大的星球级生命体却肯定会四分五裂。卡乐缪拉身体中那些冲突甚大的记忆所对应的细胞组织不愿意继续亲密合作，组成一个整体共同生存。它们接二连三地从本体身上脱离，形成更小的独立新个体。组成群体是为了获得更良好的生存环境，现在有了可爱小生物保护法，完全没必要再勉强自己和那些合不来的家伙待在一起。江一轻声道：“师父，你这是在进行【逆人类补完计划】”“这就是您心中理想世界的雏形吗？”李恒点点头道：“不错。”“一个完整的庞大个体总是在要求自己的某一部分为自己去死，比如那些复制出错的癌细胞。”“一切有限的生命体都是平等的，即使是庞大的本体也不能杀死那些想要离开自己的小生命。”“无论是普通人身上的微小细胞，还是那些想要脱离星球级生命体的小生命，都有权在我创造的世界里活下去。”整颗雪白的星球解体崩溃，卡乐缪拉就此消失无踪。那些从这具庞大的躯体上新诞生的小生命们与那些可乐罐头一起快乐地在星空中舞动，高声欢呼道：“万物有灵！”“万物有灵！”李恒面带笑容地看着在这片宇宙中发生的一幕幕。那些反对《可爱小生物保护法》的原住民们，现在都变成了他的支持者，一切就像在银河系所在的可观测宇宙中发生的一样。他的身影渐渐淡化消失，在江一的脑海里留下了一句道别：“小一，以后你再也不用纠结自己有哪一天要像那些正道侠客一样对我出剑。”“我是绝对正义的，众生会支持我做的一切，任何反对我的人，都是站在众生对立面的邪魔。”被留在星空中的江一默默地望着那些欢呼雀跃的新生命们，心中没有回应。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的性格是很典型的古代江湖侠客，侠客的“侠义”自然也来源于世间众生的集体道德观念。现在的师父就是“众生”的代名词，他规定了在这世间什么行为才能被称为是行侠仗义。“哎，又是和上一次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师父。”“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也许是我的观念太过保守吧。”江一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同时感受到自己突然缺失了某些记忆。一个只有一厘米高的小江一从她的肩膀上一跃而下，呼喊着“万物有灵”，加入了那些可乐罐头的行列里。她身体里的一部分细胞认可了这种正义，选择离开本体，跳出去独立门户了。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的人大概都会变得无比单纯，再也没有什么多重人格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