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层云朵朵，一架形状貌似水滴的巨大飞行器冲天而起，撕裂了天穹的白云，燃烧着纯白色的尾焰向着天外的宇宙星空冲去。“成功了！”地面上的航天指挥中心内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众多为了飞天一号载人飞船项目奋斗了数千个日夜的工作人员放下了心头最大的石头。一对夫妻手掌紧握在一起，他们两人从学生时代一起走来，为了这个项目奉献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即使是爱情的结晶诞生的时刻，都不如现在这一刻更让他们感到激动与欣喜，飞天一号航天项目或许才算得上是他们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中央大屏幕的正前方，站在那里的老人须发斑白，激动之余眼中出现些许水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此生足矣……”老人的思想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与此同时，一连串的警告突然在这胜利的喜悦时刻响起：“警告！飞天一号机载程序出现错误！”“警告！飞天一号引擎崩溃！”“警告……”这警告声就像是老人脑海中的念头一样，同样只是一闪而逝。中央大屏幕上的画面在一阵雪花般的闪烁后就迅速地化为了一片黑暗，恍如那慢慢向后倒下的老人。天穹之上，冲天而起的飞天一号载人飞船在抛下第一个分离引擎的同时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飞船的尾部引擎爆发出一阵明亮的火光，那光芒的颜色是这颗星球上从未出现过的艳丽蓝色火焰。在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认知之中，本应该在燃烧之后释放出白色光芒的液化氢与液化氧，此时却在高空中绽放出温度更高的蓝色光芒。是这些人类出错了吗？但他们脑海中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液化氢燃烧会释放出白色的火焰，他们也按照这些记忆成功地制造出了这艘飞天一号载人航天飞船。没有人能再来回答这个问题。地面指挥室内的人类全部僵在了原地，柔软的血肉之躯变得像是僵硬的蜡像一般，歪七扭八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们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高空中的飞天一号绽放出蓝色火光的同时破碎。细胞内部小到dNA、RNA，大到线粒体、核糖体、高尔基体、溶酶体等等细胞器，都在一瞬间失活。不再是一台台工作状态良好的精密纳米机械，变为了一堆空有其表的精致纳米模型。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类，都在这一瞬间从鲜活的生灵变成了精致的死尸。“啪！”所有的警告声都消失无踪，地面指挥部内的电子仪器也像是人体一样停止了工作，须发斑白的老人身体倒地时的声音成为了这寂静死寂的大厅里最后的回响。带着皱纹的褶皱眼角边缘，一滴圆滚滚的水润眼泪顺着老者还带着温度的身体皮肤慢慢流淌而下。这滴眼泪内的水分子化为了一种与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认知中的水分子形态完全不同的全新水分子——一种在宇宙中其他地方都存在的正常h2o形态，碳基生物的生命之源。食指指尖拂过这滴泪水，李恒将手掌放到眼前，注视着指甲上晶莹剔透的水滴。现在这滴水中的氢原子变成了正常的状态，不再是那种与氧气燃烧后会发出白色火焰的状态。这颗星球距离初始可观测宇宙10^10^51米，宇宙的历史比他诞生的宇宙要少30万年。在他到达这颗星球的那一瞬间，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类，所有生物，所有精密的电子仪器，都在瞬间发生了改变。透过指尖晶莹剔透的水滴，指甲显露出略带粉色的色泽，看起来就像是一枚水润的粉钻。“虚假的物理定律，转瞬即逝的幻影。”李恒轻声感叹一句，指尖的水滴内部通过原子键结合在一起的亿万个氢原子与氧原子瞬间被分离。每一个氢原子的轨道结构都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电子与原子核的距离被拉长。紧接着被分离的氢与氧再一次结合燃烧，在他的指尖绽放出一朵纯白色的微小火焰，如同老人最后的一丝生命正在燃烧，释放出最后的一丝光与热。这白色的火焰正是这颗地球上的人类认知中的氢原子性质。这并不是他们的认知错误，他们记忆中知晓的物理定律的确就是如此——氢原子的半径约为0.6纳米，比起宇宙中普通的氢原子半径大18％。这种特有的氢原子性质与正常的氢原子不同，形成的原子键更弱、燃烧时释放的能量更少。包含氢原子的水分子、遗传物质、蛋白质、细胞器等等，所有建立在氢原子基础上的物质，都因为这种性质差异与外界宇宙有着许多不同。这便是这颗星球上刚刚发生的那一切背后的原因。那些电子仪器，那艘冲天而起的飞天一号，还有这颗星球上的几十亿人类、众多非人类的生物。因为氢原子性质的突兀改变，这些精密的机械集体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变成了空有其表的精致模型。一瞬间杀死了一颗生命星球上的几十亿智慧生灵，这可是一件极其邪恶的坏事。不过这坏事并不是李恒干的。虽然他随手灭过不少生灵，但也不能把所有的坏事都推到他的头上，毕竟他又不是此世一切之锅。罪魁祸首是这个宇宙，这颗星球上的死者可以肯定地说上一句：一切都是世界的错。随着他见到的宇宙越来越广阔，量子世界的不确定性带来的“万物皆概率”正在显现出自身的可怕力量。这是生活在仅有千亿光年的小尺度宇宙中，被光速限制着的普通生灵无法察觉到的奇诡世界。穿越者、重生者，这种科学版本的先天生灵不过是在10^10^28的数量级上诞生的生命体。像是那个穿越回史前时代的穿越者张三，李恒已经遇到过许许多多类似的存在。除了这种最普通的穿越者和重生者以外，类似于乐园掌控者王子运那样的天生四阶生命体也有不少。至于那些自带金手指、超能力、各色系统的天选之子，他们的数量比起天生四阶还要多得多。一个玻尔兹曼大脑版本的穿越者，身上自带了一枚应用统一力科技制作成的完整万能核心。那他就是一个拥有强大系统的穿越者，能轻易超越光速限制，统治亿万个可观测宇宙。这些天选之子的背后没有任何的人为意志在插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些天选之子自然诞生的概率都大于1\/10^10^30。永恒暴胀只需要不足1微秒的时间就能创造出恒河沙数的天选之子，在他经历的广阔宇宙中，这些天选之子也不过是平平无奇之物，并不比一只小蚂蚁稀有多少。所有的这些天选之子，都不需要任何额外的人为意志插手，只需要一个足够广阔的宇宙，加上不确定性原理，就能毫无预兆地自然诞生。这颗星球上发生的事情则是这种性质的更进一步展现。已有过的，后必再有。智慧生命的诞生可以不需要经历几十亿年的繁衍进化，广义相对论的诞生也可以不需要人类文明与爱因斯坦。进入了生命4.0阶段的强大生命体能在广阔的宇宙中伪造虚假的自然规律。但这种对基础物理规则的伪造，同样可以不需要有任何智慧生命体的参与。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就生存在这种虚假的物理规则之中，他们认知中的氢原子性质与其他宇宙中的氢原子完全不同。只不过，不同于有智慧生命在背后主导的情形，这种虚假的基础物理规则只持续了短短几个普朗克时间。不仅物理规则是虚假的，甚至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类记忆中的历史与过去都是虚假的。这座地面指挥室内的众多工作人员，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几千个日夜的艰苦奋斗。那对手掌紧握，身体依旧带有37摄氏度体温的夫妻，他们的记忆也同样是假的。他们没有经历从校园到航天项目工程的相知相识，也没有孕育爱情的结晶，更没有为这个飞天一号项目奉献出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青春。天上的那艘飞天一号，它当然也不是这颗星球上人类艰苦努力之下制造出来的。它的前身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山石，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操作，从地表穿越到了天穹之上，化身为一台冲向星空的航天飞船。对了，还有这艘载人飞船里的宇航员。李恒抬头望天，目光透过那艘缠绕着蓝色的火焰向着大地坠落的航天飞船。飞船的舱室里空空荡荡，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这颗星球上的第一位宇航员。通过这颗生命星球数万公里外的宇宙空间中残留的电磁波，李恒能清晰地看到这颗星球上过去几秒钟里发生过的一切。一秒之前，这颗星球还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生命星球，没有智慧生命与文明，也没有什么飞天一号和航天项目工程。就在那一瞬间，整颗星球表面的原子在没有任何外来力量的作用下自发重组，创造出了覆盖整颗星球表面、半径为0.6纳米的氢原子，以及由这些氢原子构成的整个生物圈与数十亿人类。这便是“万物皆概率”放大到足够大的宇宙空间中时会出现的奇诡现象。这颗星球上的几十亿人类，他们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们是一个更庞大的超级玻尔兹曼大脑，由数以万亿吨的物质构成，出现的概率比起那些体重仅有几十千克的穿越者、重生者、系统持有者还要低得多。可惜这种更小的概率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结局。比起天选之子，不如把这些人叫做天选倒霉蛋来得更贴切。他们的一生只是宇宙中转瞬即逝的幻影，也就只有掌握了门之匙的李恒才能找得到这些家伙。指尖跃动的那一朵纯白色火焰燃烧殆尽，李恒放下手掌，低头凝视着躺倒在地的老者。他的脸上残留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生命转瞬即逝，比起昙花一现还要短暂得多，但在他活着的那一个瞬间，他的确实现了自己毕生的愿望。李恒蹲下身体，看着老者残留着喜悦之意的苍老脸庞问道：“如果，这种无限非概率事件的变化并非局限于区区一颗生命星球的地表，而是覆盖了整个星系、整个可观测宇宙，甚至是更广大的空间。”“如果，在这一事件中诞生的生灵并非建立在那转瞬即逝的物理规则之上，而是能持之以恒地存在下去。”“那么，你们这些生灵记忆中知晓的过去，是不是就会变成真的过去呢？”他轻轻抚摸着额头上的银白色门之匙。如果时间的流逝只是一个顽固的幻象，那被人类称为过去的东西，就只是由一切拥有信息记录能力的人或物记录下来的信息决定的。“你们的过去当然是真的。”“恭喜你，在几微秒之内就完成了毕生的愿望，我们的宇宙对你还真是偏爱。”李恒对着地上的老者道喜祝贺。这转瞬即逝的生命，他在自己那短暂的一生中实现了自己的终极追求，迎来了无憾的快乐死亡。伸手将老者的眼眸闭合，李恒从地上起身，轻轻叹了口气。在这种“万物皆概率”的广阔宇宙中，被局限在狭小宇宙内的智慧生命常识性的思维方式完全行不通。斗破苍穹、火影忍者、海贼王、死神等等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很不科学的世界，既不需要四阶生命体的力量在背后支持，也不需要不同于当前宇宙的全新基础物理规则支持。只需要“巧合”这一个词就足够了。一堆粒子恰好构成了斗破世界，恰好构成了火影世界，恰好构成了死神世界。这些世界里的所有生命或许都是转瞬即逝的幻影，就像这颗星球上的人类一样。但在李恒用门之匙找到它们的那一刻，这些粒子组成的世界就完美符合这些看起来不科学世界的模样。更甚至于，宇宙中还会存在建立在这种虚假物理规则之上的究极玻尔兹曼大脑世界。一个因为巧合与概率自然诞生的不科学世界，在一连串的极小概率巧合之下，形成了一种长期存在的、切实可行的虚假物理规则。一个可观测宇宙大小的区域，维持这种构建在虚假物理规则上的世界一百亿年，最小概率为1\/10^10^180。这个数字很小很小，在普通生灵的常识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但放在永恒暴胀创造的无限宇宙中就等于一定会发生。生存在这种世界里的生命，终其一生所知所见都不同于正常的普通宇宙。他们也许会学习灵力，学习魔法，学习斗气，并且将这些规则奉为世间真理，就像是普通宇宙中的物理学一样。但在那些由一连串巧合堆积而成的世界里，这种虚假的物理规则就是真实的物理规则，比起宇宙其他普通区域的物理学更真实可行。这是对“一切皆有可能”的最好诠释。无限大的宇宙，不需要引入全新的基础物理规则，就能轻易实现人类的所有幻想。如果无法进入第四个空间维度，突破当前三维宇宙的限制，李恒大概永远也找不到另一个物理规则不同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