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2000 第一章 鹅城
作者:常老师的小说      更新:2022-10-09

  宽阔的江面,显得很平静。

  偶有一截树根漂过,泛起涟漪。

  几坨杂草紧跟其后,若隐若现。

  它们缓缓而来,又像是受检阅般地,匆匆离去。

  回想前世,自己19岁时的风采,常晓浩稍有羞涩。

  好吧,是相当羞涩。

  那会,无论上下班,论社交这块,气质上属实拿捏。

  所展现出来的,可比“你瞅啥,瞅你咋地”还要急迫的架势。

  那是一种更为霸道的,“你为什么不看我,你小子挺拽”的攻击性来。

  宵夜AA这事,可大可小,普通工友提议,还则罢了。

  敢抢着买单的,即使是朋友,也要上前理论一番。

  这和月薪360块钱,能否用到月底,没关系。

  只是单纯的冲动。

  懵懂的青春,花一样的少年。

  幼虎啸叫,气增三分。

  穷游东江,讲究个一气呵成。

  几个工友在岸上稍微一鼓动,他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无所畏惧。

  刚刚掌握,人脸识别情绪。

  暂时还不具备,更为严谨的表情管理。

  就会冷笑。

  蠢得挂相。

  吃了没有战术指导的亏,喝了几口江水后,艰难游到江心。

  冲破了看似平静的水面,才能真正感受到,下面漩涡的可怖。

  水里仿佛有个小吸盘,不停地拉拽,诱惑,将他一口吞噬掉。

  头发昏,心发慌,腿发抖。

  脊柱发麻。

  他当时,已无法控制住身体,大脑一片混沌。

  即将放空。

  缓缓坠落···

  庆幸的是,江中老船工及时发现,递他一根竹竿。

  死狗一样,逃出生天。

  呼。

  厂子呆久了,随着工资的增加,工友里面的坏人越来越多。

  来到鹅城后,自己曾答应过父母:不玩水,不炸金花,不去洗头房。

  在靓仔们的怂恿下,他终于放飞自我。

  把这三件事,彻底抛到脑后。

  该怎么形容,那时独特的气质呢?

  常晓浩当场作了一首诗。

  【弹力龙首紧身衣,腰间链条BP机;

  啫喱发丝根根立,嘴角上扬凌人气。

  脚踏铁掌老人头,纺织厂外无忧愁;

  桌球旱冰人人沸,古早打工属我辈。】

  常晓浩很感慨。

  蠢货的高光时刻,终于过去了。

  那种桀骜不驯的状态,一去不返啦。

  杂乱无章的线条,记录着各种日期和事件。

  画板上,大型车祸现场般,面目全非。

  重回鹅城就迷失,这不是点题。

  而是,缺少一个点。

  以点带面,点面结合,方能不负新生。

  但,那个令人兴奋的点在哪呢?

  这需要仔细发掘,精准撩拨,一步到胃。

  如火锅底料般,踏入滚滚红尘。

  ···

  “瞧瞧,你哥又坐江边发呆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懒洋洋的声音。

  “嗯呐,我哥这几天,老来这旮瘩画画,找好的厂都不进。

  大舅,我哥最听你话了,你管管他呗。”

  女孩说完,从书包里翻出一面粉色小圆镜。

  抿着小嘴,扬起下巴,左右欣赏镜中花容。

  “先回去了,你爸这房子租的真离谱。

  160块钱4个杂间,还不如多花40块钱租个3居呢。”

  男子站起来,摇摇头,背手带着女孩离去。

  ···

  常晓浩丢下画板,枕着双手,躺在江边草地上。

  他的重生,不是横死街头,只是睡了一觉。

  目前,并未发现系统。

  老单身狗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要么原地去世,要么成为植物人。

  这,太恐怖了。

  前世的爸妈,身体不是很好。

  比不得2000年的父母,身体正当年。

  年迈的父母,此刻,或许正痛苦地守在床前,照料他。

  “还是没有完成告别前世,迎接2000年的心理建设。”

  这个结,该怎么解?

  或许,只是把那个世界,自己的思维记忆,复制粘贴过来。

  但愿,不是剪切粘贴。

  这样的话,那边的自己,早上醒来,还会陪着父母。

  一起吃着早饭,笑看老两口斗嘴。

  “鲤鱼打挺,走你。”

  常晓浩扭动一下,愈发协调的身体。

  暂时封印住,那些过往。

  他背上帆布包,夹着画板,直起年轻的劲腰,朝出租屋走去。

  ···

  鹅城老城区,有个小区,选址在一处高地。

  据说,原来是个坟圈子。

  三通一平后,弄了个楼盘。

  小区外围是一圈护栏,远处看过来,像个碉堡。

  安全又封闭。

  还有个很诗意的名字──【江畔阁】。

  小区里的杂间,有很多功能,可以停车,放杂物。

  也可以放人。

  这不,常家刚租了四间联排杂间放人。

  常晓浩穿过岗亭,走进小区,顺着摩托停车棚,拐到一处杂间前。

  大舅坐在摇椅上,戴着黑框眼镜。

  就,很有派头。

  “晓浩啊,你坐下来,有些事情问问你。”

  “问吧。”

  常晓浩原地踅摸了半圈,也没找到个小板凳。

  只好坐在杂间门口的台阶上。

  “这些天你有些不对劲,是遇到难事了?”

  大舅抖抖手中报纸,平静地问道。

  《升旗,向2000年敬礼》

  《村匪恶霸逼出“白毛男”》

  《克先生谈叶先生后的米俄关系》

  常晓浩知道,自己怼不进,有些恍惚。

  大舅本名刘贵生,经历很坎坷。

  当时的生产队,基本群众都会喊他“刘大学”。

  刘大学就像是常晓浩的大舅或大伯。

  是常家此次南下鹅城,重要成员。

  他有用没用的课外知识,大多是刘大学教的。

  做弹弓。

  写毛笔。

  下象棋。

  抓蛤蟆。

  “大舅觉得哪不对,说来听听。”

  “咱家五口,来鹅城快一礼拜了吧。

  说好的进厂,你爸妈都找到工作,你咋变卦了?”

  圆头圆脑的大外甥,坐在台阶上。

  眨巴眼睛,不出声。

  刘大学放下手中报纸,他很不解,上火车前,说话还好好的。

  怎么来这睡几觉,就变味儿了。

  难道,鹅城的大米很养人?

  “才来几天呐,口音咋还变了,也没个过程?”

  “口音变了?”

  “变了,蹦出的新词怪话,俺们听着都新鲜。

  不光口音变了,连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老气横秋的,你都快成我大舅了。”

  这个外甥,打小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大小伙子嘛,吃饱就饿,不服比划两下。

  年轻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

  “还有什么不对劲的,都问出来吧。

  是不是我睡觉的时候,又说梦话了?”

  常晓浩起身回杂间,找出一袋瓜子来。

  说梦话,是自己的老毛病。

  医生说,是意识模糊性崛起,下丘脑还是中脑网状结构有损害。

  倒是不影响正常生活。

  看来,以后娶媳妇,得找个有心眼的。

  要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恐有不忍之事发生。

  废废以废废,嘎嘎以嘎斯。

  常晓浩欢快的吐着瓜子皮。

  “什么是小破站呐?”

  刘大学很好奇,冷不丁问了一句。

  “就是B···”

  好家伙,手里这袋瓜子,差点被常晓浩扬上天。

  正可谓:

  【常老师重回鹅城府,刘大学困惑杂间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