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常晓浩的青葱岁月是在工厂里度过的。

　　那是一家在郊区的纺织厂。

　　每天工作10个小时，包吃住。

　　工资从刚进厂的每天12块钱，到后来的27块8。

　　他干了四年。

　　郊区厂子离市区有些远。

　　公交线路通一半。

　　为此，几个工友买了摩托车。

　　下班后，乌泱泱跟打仗似的吃饭。

　　冲凉房里边洗澡，边用脚踹塑料桶里的工衣。

　　等澡洗好了，衣服也踹好了。

　　打上啫喱水，套上紧身衣，喇叭裤，圆头鞋。

　　瞬间，人了。

　　每人腰间一部BP机，摩托罗拉火凤凰，至尊宝，啥都有。

　　【你是疯儿，我是傻···】

　　一群鬼火少年，嗷嗷叫的朝着录像厅和溜冰场的方向，疯狂呐喊。

　　后来，工友中不知是谁发现了信息台。

　　美眉声音超级好听。

　　还可以说些知心话。

　　大家都没什么钱，又不想放弃此中乐趣。

　　最后一合计，干脆组个团，实地去泡信息台小姐。

　　过滤掉“恐龙”级的，留下长相甜美的妹子。

　　软磨硬泡，约人起吃宵夜、蹦迪。

　　晚上孔雀开屏，挥洒青春。

　　白天继续在车间里，做着虽不繁重，但日复一日的流水工作。

　　这是他的未来，也是他的过去。

　　···

　　“一张牌，要想那么久咩？”

　　刘丽丽敲敲桌子催促。

　　整个宿舍，白天能有30几号人在午休。

　　到了晚上，还不到10个人过夜。

　　难怪穆雪经常三缺一。

　　打麻将是常晓浩以前和家人学的，技术还不错。

　　今晚打的很小，3个5毛的本地麻将。

　　带两匹码，输赢倒是不大。

　　“幺鸡。”

　　“糊了，杂色幺四条，一匹码，8块。”

　　“···”

　　“鸡胡，孖宝，4块5。”

　　“···”

　　“碰，踩单车了，你包三家。”

　　“···”

　　常晓浩惊恐地看着抽屉里的小钱钱越来越少。

　　这一会输了40多块。

　　“哎呀，这都11点半了，我得赶紧去冲个凉，敷个面膜。

　　容颜的衰老太可怕啦。”

　　“哈哈哈···”

　　看着狼狈逃出去的常晓浩，赢家们愉快的盘点着胜利果实。

　　···

　　早晨，常晓浩骑着摩托买了两份早餐。

　　给刘大学送去一份，大舅那边吃饭也是不规律。

　　“哥，带我出去玩，我要坐大摩托。”

　　“好啊，这次考的怎么样，能进班级前10不？”

　　学校刚刚考完试，休息两天，礼拜一出结果。

　　“除了听力，别的都挺好啊。”

　　“正面回答。”

　　小丫头肯定没考好，说话支支吾吾。

　　“哎呀，后天就知道啦。”

　　粉肠粥配葱头油。

　　小妹眼前一亮，赶紧爬起来。

　　“洗脸刷牙去，简直是个小埋汰孩儿。”

　　摩托车路过铁路桥小学，晓蕊乖巧的坐在后座。

　　头顶小一号的工地小黄帽。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

　　又过了几分钟，来到一处工厂附近。

　　纺织厂对面。

　　一个厂子养活了一家小卖店。

　　老板除了卖些日用品，最拿手的是炒田螺。

　　用牙签剜肉，那不叫本事。

　　田螺后面吹三下，一口嘬出来才最牛。

　　“一转眼你又是大姑娘了，渴不渴？”

　　“渴了。”

　　“老板，两瓶美津。”

　　小妹看着四周，略显荒芜，“哥，咱俩来这嘎哈？”

　　常晓浩也不知道为啥来这。

　　这里的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几个戴着白帽子的工友看着眼熟。

　　叫不上名来。

　　空气里飘来独有的化学气息。

　　一辆装消泡剂的木头车，消失在车间。

　　卸过货的五十铃，劈开锅炉房上空的黑烟，驾离厂区。

　　常晓浩抱着腿，出神的看着前方。

　　“大舅说你心事重重，是爸妈对你不好吗？”

　　小妹关心的问道。

　　她还不知道，老哥会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里，活到中年。

　　其实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男人至死是少年。

　　倒也不是什么妈宝男。

　　重生回来，常晓浩没想着去改变整个人生。

　　他还没有那样的气魄，让别人举着鲜花，成为路边的送行者。

　　他还在留恋过去，文青，无病呻吟。

　　“不不不，确切地说，是你们对我太好了，好到很难忘记。”

　　一辆油罐车开出来，厂门缓缓关上。

　　“不说这个了，今天先逛江边，再请你吃大餐。”

　　“真哒，耶，走走走。”

　　···

　　工作强度增加，加班频频。

　　有时，一天都见不到小郭和老熊。

　　出伏的室外温度，早就过了40°。

　　远处泥头车轮胎驶过，路面上仿佛有一团火苗随时窜起。

　　延伸到新修的沥青路面，飘渺间，流动着粘稠的液体，软体一样起伏着。

　　“谢谢。”

　　吨吨吨。

　　接过孟丽艳自制的酸梅汁，一口气怼进嘴里。

　　“徒弟，下午你带他们，统一坐王伯的车，搞不定打电话给我。”

　　让孟丽艳每天带几个业主，去房管局面签。

　　这样锻炼几次，效果很好。

　　“约好了，他们在售楼大厅，一会就出发。”

　　“我得在公司联系其他业主，做记录。”

　　叶炜明带了一批人，经常外出，晒得黝黑。

　　估计是忙着跑新楼盘的立项和选址。

　　杨若打电话来，说前几天的照片收到了。

　　照的不好，脸显黑。

　　背景选的也不好。

　　“脸黑可不是光线问题，那是真黑，晒的。”

　　背景好选。

　　大桥、小川、上原、吉泽、北条，都可以。

　　“咚咚~”

　　“是张老板啊，请进。”

　　业主张老板，前几天来过一次。

　　想把刚买的一次性房子转给别人。

　　算是抵款行为。

　　常晓浩不太愿意帮忙。

　　主要是现在已经是办证阶段了。

　　又要转到别人名下，流程很麻烦。

　　需要公司财务那边，修改收款人单据。

　　维修基金和契税也要改名字。

　　还得去公证处，开证明。

　　特别是公证处，那条破路很危险。

　　这不属于常晓浩分内事，他不想找事。

　　“张老板，要不还是等出证，找个中介过户，方便还安全。”

　　张老板摆摆手，一脸神秘。

　　“我抵款那人有点意思，他喜欢一手，不喜欢二手。

　　哪怕是名义上的一手，他也喜欢。”

　　那个生意伙伴，为了这事，甚至可以让一部分利出来。

　　常晓浩仔细咀嚼老张这话，“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哈。”

　　“你打。”

　　“婚前，不论玩得多嗨皮，都不追究，结婚证上必须是一婚。”

　　倒是一篇优质的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话题延伸下去，有进出口贸易方面的讨论话题。

　　也会涉及到机井深度出水量，与最小电量出水比等问题。

　　“常老弟这个比喻，嘛形象。”

　　常晓浩赶紧把门关好，以防冷气外溢。

　　“这事不好办，要重做合同，要走很多部门，要领导批条···”

　　“3000。”

　　“你看啊，要去地税，要去公证处，要去银行，还要···”

　　“5000。”

　　“老哥，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试试？”

　　“哈哈哈，老弟，这就对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