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中。

　　方泽闲庭信步，走在寨中。

　　宇锋寒左手紫雷刀，右手霜华剑，追杀喽啰。

　　苦主尸体，‘跟’在宇锋寒身后。

　　也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见到喽啰不断到底，方泽有些触动。

　　初来天洲界时，血腥场景让方泽多少有些不适。

　　毕竟前世，方泽生活的国度，是相对安全的。

　　不过很快，方泽便明白天洲界生存之道和潜藏规则和前世不同。

　　天洲界，颇为繁华，物产丰富，商业繁荣。

　　一切表面看起来，很和平安全。

　　可真实的一面，却现实残酷。

　　天洲界明面里的和平，并非真正和平，而是各方势力博弈，达到的一种平衡状态。

　　此界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强力执法者。

　　神都赵氏皇族，说是帝王，也仅仅掌握天下三分之一权柄，并无绝对威势可以镇压天下。

　　若是寻常百姓，看上去倒是还好，天洲的普通人生存并不艰难，只要努力谋生，运气好一些，安享一辈子幸福平安是有不小的可能可以做到的。

　　但，这种幸福，是一种幻象。

　　到了再上层，比如朝廷，比如同样执掌天下部分权柄的门派，帮派，武道世家，但凡有些出身地位的人，比起平民百姓，有很大不同。

　　一方面，在地位上，武林中人要高上许多，尤其是出身名门大派的弟子。

　　大派核心弟子，真论地位，比起一般官员来说只高不低。

　　无论是赚钱，享乐上，都是超出寻常百姓不少。

　　更能掌握根本不会流传到底层百姓那里的消息，情报，以及一些禁止在下层和普通人之间流通的知识。

　　武者，在天洲来说，就是上层阶级。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修行武道带来的绝对实力的差异。

　　此时，几个漏网的喽啰想要逃命，方泽随手用出辟风指，点倒这几人。

　　倒地的喽啰，都是气血境，方泽思绪继续。

　　武者，气血境就已经和普通人分别开，到了肉身境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了。

　　到了天人境……就正如境界本身名字一样，和百姓是天壤之别。

　　更别提法相那等境界。

　　只是武者虽有实力，寿命上和普通人差距不是特别大。

　　天洲普通百姓，若是无病无灾，寿元大概能活到七十，天人境武者大概能活到一百四十岁，法相境界大概寿元二百余岁。

　　中古以前，并非如此。

　　中古后，天下生灵寿元锐减，这也是‘天洲三大秘’之一。

　　也正因如此，天人境界高手，乃至法相高人，也是普通人一步步走过来的，虽然实力强大，但岁月还没将他们人性一面冲刷掉，和普通人还有一种同类间的联系。

　　各个门派之间也有默契，和朝廷各牧其民。

　　江湖事江湖了，轻易不会伤及百姓。

　　若是强大武者寿元再长……那未必就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就算如此，巨大实力差距还是划出一道天堑鸿沟。

　　普通人的幸福，看似更容易，却是十分脆弱。

　　能否走好一生，主要看运气，是更高位阶统治者心地。

　　一旦遭遇不幸，很难把握命运。

　　江湖人不同。

　　江湖之中，有很血腥残酷的一面。

　　虽然地位，享受，江湖子弟高出百姓不少，可承担的压力和责任，也不一样。

　　门派之间等于不同利益组织，互相之间有牵制，也有掠夺和征伐。

　　妇孺和普通百姓可以马虎大意，但江湖人不能。

　　大意，可能面临的就是死亡。

　　就如同眼前这些死掉的黑风寨喽啰。

　　江湖子弟，一方面确实地位高人一等。

　　可另一方面，则无法装睡，只能直面真实和残酷的世界。

　　实力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

　　武者的道路，虽然也有无奈，但命运的船舵，多少会掌握在自己手中。

　　越有实力，能把握住的就越多。

　　享受多少奢华，就承受多少残酷。

　　方泽这几年，对江湖和这天洲世界的理解，已比刚来时深刻不少。

　　现在想来，师父吴道子总是有不尽的忧虑忧郁，或许是他知道的更多，看的更远，更深吧？

　　肩负传承万年门派道统的责任，或许比想象中更重。

　　一瞬间，方泽似乎更加理解师父吴道子了。

　　此时。

　　“杀！”

　　宇锋寒一声爆喝。

　　他剑斩几个喽啰。

　　敌人已经丧胆。

　　为了围捕宇锋寒，黑风寨近乎倾巢而出，寨子里一共就剩下五六十人。

　　一路杀来，没剩几個了。

　　方泽几乎没出手，留给宇锋寒发泄郁闷。

　　偶尔漏掉的，方泽随手点出辟风指，直接清理。

　　两个喽啰惊呼逃窜。

　　方泽身形一闪，来到两人面后。

　　出指。

　　喽啰身体一软，瘫软在地，没了气息。

　　寨子里，已经没有漏网的喽啰了。

　　前方，宇锋寒不断的喘气。

　　点燃的松油火把火光照射下，他的脸色苍白。

　　“怎么，牵动伤势了？”方泽对问道。

　　宇锋寒摇头。

　　“没有。”

　　“我第一次杀这么多人，有些不适应。”

　　他道。

　　方泽问道：“你在黑水泽，不是说刀剑下死过一百多人么？”

　　“额……我那是吓唬他们吹牛的，哪里杀过那么多？”宇锋寒说道。

　　方泽笑了笑。

　　他这四师弟啊，未必是真正从心底的狠。

　　宇锋寒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那嚣张拽拽的样子。

　　可真实性情，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展露出来。

　　方泽已经恢复平时心境。

　　他道：“我知道你的心情。”

　　“杀人太多，有一些不忍，也说明你天性纯良。”

　　“不过，若是你知道这些他们都做过什么，或许就有另外的观感了。”

　　“我……还真不知道。”宇锋寒歪了歪脑袋说道。

　　方泽摇了摇头。

　　“你跟我来。”方泽说道，向着寨子东南走去。

　　宇锋寒连忙跟上。

　　方泽走了一阵，来到一处青石建筑前。

　　他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

　　“我三年前来黑风寨，摸进来的时候见过这里。”

　　“这地下，是黑风寨的地牢和刑房。”

　　“我就不进去了，你下去看看。”

　　他道。

　　宇锋寒不明原因，但还是点头。

　　他收好刀剑，走入这个建筑。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宇锋寒脸色十分难看的从建筑之中走出。

　　他脸色苍白，带着激愤。

　　“怎么样？”方泽问道。

　　宇锋寒义愤填膺。

　　“我真是太蠢了！”

　　“黑风寨的人，真是杂碎，渣滓！”

　　“他们做的，是人做的事？”

　　“我是多天真，多蠢，刚才居然还有一点点手软，对他们下不去手？”

　　“这些人，再杀一次都不过分！”

　　宇锋寒激动的道。

　　他发泄出心中怒意。

　　宇锋寒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大师兄，我看你动手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是一开始就想清楚了？”

　　“你是不是经历过些什么？”

　　“我对江湖的认识，还不够完善，师兄在这方面已经想通了么？是否能和我说说，提点我一下？”

　　方泽点头。

　　他道：

　　“江湖人，搏的都是名气和地位。”

　　“名和地位有了，就有利益。”

　　“我们在的这个江湖，要成名和地位，有两种路径。”

　　“一种，是做出别人做不到的事，让人佩服，因为别人做不到你能做到，你就能成名。”

　　“另外一种，则是实打实，杀过去。”

　　宇锋寒闻言点头，道：“就像三年前，师兄做的事一样。”

　　方泽颔首，继续道：

　　“江湖潜规则，你身上有多少敌人的血，你就多少实力，多高地位。”

　　“敌人流的血越多，流血的敌人实力越高，伱在江湖中的地位就越高。”

　　“杀出来的地位，最稳，也是所谓得位最正。”

　　“别管别人嘴上说什么，但真实的江湖就是如此。”

　　“敌人的血，是有报酬的。”

　　宇锋寒闻言，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深深点头。

　　“确实和我所见一样，只是我之前没想的这么通透。”

　　“看来我手上的血，还不够多！”

　　方泽摇头，道：“跟你讲这些，不是要你残忍嗜杀。”

　　“这样的潜规则，不去讨论它是否合理或者正义，只是告诉你，它确实存在，不会因为你喜欢或者不喜欢而消失。”

　　“很多人，就是本着这条规矩，在江湖中厮混的。”

　　“就比如这黑风寨。”

　　宇锋寒看着倒地喽啰，连连点头，道：“黑道之中，这条规则十分明显，就是赤裸裸的。”

　　“可平时行走江湖，也要这么做么？”

　　“师兄，这样是不是会很难很累？”

　　方泽笑了笑，道：

　　“也不是。”

　　“跟你讲这些，是告诉你，有些时候，你需要狠下心来，当斩则斩。”

　　“否则流血的，可能就是你，是我。”

　　“是门派中的师弟师妹。”

　　“别让我们门派的血，成了别人的报酬。”

　　看着宇锋寒求教目光，方泽继续道：

　　“当然，我也不希望你走偏。”

　　“刀在你手里，选择和判断的权力也在你手里。”

　　“以后行走江湖，有个把握。”

　　“是杀，是不杀。”

　　“杀谁，不杀谁。”

　　“你自己判断。”

　　“只是，记住，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宇锋寒神色上深为震撼。

　　他脸上露出深思神色。

　　半晌，宇锋寒看向方泽，重重点头。

　　“师兄，我受教了。”

　　方泽微微点头。

　　片刻后，方泽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

　　“怎么了师兄？”宇锋寒问道。

　　方泽道：“呵呵，我忽然想起，郭雷说过，胡啸天房间地底下，有些不错的东西。”

　　“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这胡啸天藏了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