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烽火何日休 第35章 交心
作者:吴越官人的小说      更新:2022-10-29

  “在下钱家洞村梁大郎。”赵峥自报家门,“这是我的两个徒弟,王四喜和李二贵。”又跟周宝介绍道。

  “恩公和两个小兄弟的大名,洒家定牢记在心,他日若是洒家时来运转,定将报答恩公救命之恩。”说着就跪倒磕头。

  “好汉不必如此!”赵峥忙扶起周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良心的都会如此,好汉不必挂怀。”

  “恩公说得哪里话来,就是这份胆气周某就要挑起拇指赞上一句好汉子,何况恩公你打倒王四(那个瘦子)的身手可俊得很呐。”周宝道。

  “哪里,哪里,乡野把式何足挂齿。”赵峥忙摆手谦道。

  “恩公那动作迅捷、有力、准确,深得沙场搏杀之术的要领,没个三年五载的苦练可是难以做到的,只是恩公这动作却是把朴刀当做短矛来用,这发力运劲的方式又不像官家的操训规制,却不知恩公师从何处?”

  赵峥想告诉他自己师从中国人民解放军,可是显然不行,他也暗暗钦佩周宝这个小小的提辖官,竟从自己制服那瘦衙役的一招中看出这许多名堂,真的是眼光毒辣,可见这真刀真枪上过战场又能活着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北宋提辖官从六品,是北宋一州一路所置武职中提辖兵甲者的简称,通常编制三十人上下,相当于现代的排长或者武警中队长。赵峥来自《水浒传》的知识,知道鲁智深鲁提辖是个小武官,具体多大多小却是不知。

  随口答道:“在下铁匠出身,这招法却是家中老父指点的家传把式,周兄眼力真好,我所会使的正是短矛。”赵峥拍拍手里的朴刀,自嘲道:“这朴刀却是不大会使,带在身上也就砍砍柴火,最多唬唬歹人,没想到今天还派上了用场。”

  “恩公太过自谦了,那凌烟阁里的尉迟敬德出世前不也是铁匠?若在沙场上,洒家对上恩公这种招法,也是五五之数,瞬息见生死的。”

  前世赵峥常听人说“脏唐臭汉窝囊宋”,这宋朝虽熬死了契丹、熬死了女真,虽最终逃不出蒙古人的铁蹄,却是一直被说窝囊,无他,打仗不行,赵峥记得看过网友讨论的帖子,历数宋军无能的种种原因,今天好歹遇到个正经当兵的,同样军人出生的赵峥也算是不同时空的同行,自然要给自己解解惑的,他问道:“周兄,听你说去年你北上燕云跟着老种经略相公打过仗,听说好几万大军呢,那辽国都被金国要灭国了,却怎的吃了败仗?我看周兄不仅一身武艺,见你手段也是沙场老手,那老种经略相公更是威名赫赫,在下虽然没有荣幸见过他老人家,但我也相信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道理,照你说这败在哪儿了啊?”二贵、四喜都是从燕云来的辽民,听赵峥问也认真地侧耳倾听。

  “哎……这说来话长……”周宝想起往事神色黯然道:“话说那童贯在河间府分东西军北上,命我家大人率东路军攻白沟,我家大帅深明大义,本不赞成伐辽。”

  “对啊,宋辽两国自澶渊之盟后约为兄弟,彼此止兵近百年,虽有燕云十六州之争议,但乘着金人攻伐辽国之时毁盟攻辽就是不义。那金国虎狼胡虏,辽国尚且被其攻城略地,倘若辽国亡了,有这凶暴新临,恐不是好事儿,实为不智。值此之际当援辽抗金才是,须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赵峥插口道,两个徒弟听得也是满脸不忿,深以为然。

  周宝闻言心道这怎是个寻常铁匠能有的见识,诧异地点头佩服:“恩公所言正合我家大帅所见,恩公果然是个英雄。”顿了顿说道:“我家大帅当时就说,‘今日之事譬如盗入邻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且师出无名,事固无成,发踪之初,宜有所失。’可是当时那童贯哪里肯听,在西北咱们西军袍泽血溅征袍,却令他得了用兵西夏的功劳,想来他有了依仗,迫切想得这收服燕云的不世奇功。”

  “那童贯还说这收复燕云是顺天行事,辽军定会倒戈卸甲,望风而降,这打开始上面就犯了轻敌的毛病。”

  “狗屁的顺天行事,问过我们大辽百姓了没有?”二贵听得火气,愤愤然地骂道。

  “这位小哥是辽人?”周宝讶然道。

  “周兄莫怪,二贵四喜都是燕云的辽国汉民,战后徙迁人口才背井离乡到了这里。”赵峥解释道。

  “嗯,正是如此,这战端一开,受苦的终将是百姓。”他继续说道,“不知那童贯哪来那么笃定,竟给我家相公下了命令不得滋扰地方,不许对辽军主动挑战,这前一条本是我西军铁律,倒是无可厚非,这后一条简直匪夷所思,我堂堂百战西军,攻不能攻,辽军打来还不能还击,焉有不败之理,索性我家相公进退有据,保得我等将校大部安全退回雄州,没有白白丢了性命,可谈这朝廷荒唐,还将罪责嫁祸到我家相公和西军袍泽身上,真是天大的冤屈。”说到此处,周宝一脸悲愤,虎目含泪。

  赵峥点点头,他很能理解周宝心中的委屈,又问道:“不是听说死了好多人吗?我们村当时就征调了好多人,结果几乎都没回来。”

  “哎,那是其他几路,带兵的昏聩无能,手下竟是征调的河北民兵,想我堂堂大宋,堪称精锐的也就是我们西军了,”收到这里周宝不禁满脸自豪,但想到自己的恩公正是河北人,忙接着道:“洒家没有小看河北父老的意思,只是征召来的州府保兵良莠不齐,检训不足,军器简陋,若是打起顺风仗来或许有用,遇到苦仗一触即溃,实是不堪战。”

  赵峥点头称是,心想这种战争居然临时征召民兵,放在自己的时空,做出这种决定的一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赵峥所不知道的是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各路州府禁军裁撤,大片国土仅靠保甲民兵维持防御治安,这样的国防实在是奇葩至极。

  “更掉鬼的你道是什么?”周宝哭笑不得地问。

  “什么?”赵峥好奇道。

  “后来朝廷用那无胆的刘延庆替了老种经略相公,帅了十万兵马再讨燕京,涿州的郭药师见辽国与金每战不利,竟率部投降了,有郭药师为前驱,夜袭燕京,六七千人啊,进了城,这率着十万之众的刘延庆却不敢进,眼睁睁看着郭药师部在城里血战直到损失殆尽,那刘延庆被辽将萧斡断了粮道,吓得就自焚大营,弃了辎重,一泻千里地跑回了雄州。”周宝一脸嫌弃地说着。

  “是了,我记得那时官府安排了好多人都去沿路收集宋军的粮草、军器,运回燕京,不仅把府库给补足了,就连出去劳作的百姓都分得了粮食,我爹当时就去了,好些人都说南人尽是些没卵子的东西,着实叫人看不起。”四喜插话道。

  “嗯,是够窝囊的,最可气那官家总是听信小人谗言,军国之事出尔反尔,等同儿戏,叫我们这些冲杀在前的人儿心寒,如此这般谁肯拼命努力。”周宝愤愤然地道。

  “所以周兄脱离行伍说不得也不是坏事儿。”赵峥安慰道。

  “洒家虽不才,只当了个小小提辖官,可也是三代从军,从小到大吃的一粥一饭都是祖祖辈辈真刀真枪用命搏出来的,别的不敢说,洒家跟着老种经略相公西御党项、内平叛乱、北征契丹,刀头舔血,尽忠报国可从来没有含糊过,但被这朝廷搞得平白丢了性命却是不甘。”

  “有道是,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像周兄这样的好汉子都顾念生死了,怕是这天下难以太平了。”赵峥叹气道。

  “恩公说得真是。”周宝点头赞道。

  “师父,为什么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呢?”二贵没读过书不解地问道。

  “金钱财货世人无有不爱,文臣若是爱钱,定想尽办法受贿行贿,搜刮民脂民膏,心中只有自己的私欲,哪会公心办差为国为民?生命,人皆只有一次,何其珍贵,谁人不惜?武官若是惜命,哪里会奋勇作战保境安民,遇到敌人,自己小命重要,早早就跑了,如何能尽忠职守?这样的天下定是民不聊生外辱不断。”赵峥解释道。

  “弟子受教了。”

  “恩公说得太好了!洒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却说不得如此明白。恩公原来懂得治国之道,洒家佩服。”

  “周兄言重了,我又没读过多少书,随口胡说罢了。”

  “恩公,洒家是粗人,好就是好,错就是错,没有文人那么多弯弯绕,恩公你这每每自谦,却是不够爽利坦诚,若不是瞧不起周某不成?!”

  赵峥见惹恼了周宝,心中暗悔,忙推脱道:“周兄莫要误会,正是敬周兄是为英雄,今天才多说些则个,在下自小谨记父命,为人需得谦退,不可浮躁轻佻,周兄不喜我不说就是。”

  周宝闻言大喜,“这样做人才痛快,我即杀了官,再不做那狗厮鸟的狗官,用不着受这憋屈,就是那官家今日我也骂得。”

  “周兄真英雄真好汉也!去他个官家、朝廷,哈哈哈哈!”赵峥也跟着哈哈大笑,甚觉爽快。两个徒弟本是辽人,自不觉二人笑谈犯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恩公,才是胸有乾坤,真英雄啊。不知恩公有何抱负,可愿与洒家分享?”

  “周兄,莫要一口一个恩公,我俩兄弟相称便是,圣人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大丈夫一世为人,最大的抱负莫过如此吧。”赵峥说道。

  “兄弟,你这厮真不厚道,在我这粗人面前吊什么书包?还说没有读过书。”周宝笑骂道。

  “师父,我们也没听懂,你说的是啥意思啊?”二贵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