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 第三十五章
作者:莫非先生的小说      更新:2022-09-25

  果然,大约12点不到,树生妈便和林玉楼悄悄起床,两人抬着条案出院门在背风墙下摆好。

  宝符袋子在白瓷盘子里用大红的缎子布蒙着,五爷恭敬的端着早已候着了。玉楼先给五爷和符袋磕过头,树生妈把香炉摆放妥当,这才请过来端端正正的摆在条案正中,然后插上一炷香,两口子又一起拜过。

  一切布置妥当,五爷才倒身下拜。他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保佑林家子孙得中村主任一职的吉利话。

  五爷拜过,树生妈又拜。上次拜,是代表林家请符的拜,这次是代表小镜门代表玉楼一脉保佑儿子树民能选上村主任的拜,树民妈拜的当然更虔诚,动作也更规范。

  正这时,镜门里传出了“嘿嘿”的笑声!

  先是五爷颜面大变,跟着是树生妈和丈夫玉楼的脸色也跟着大变。还没等他们胡思乱想的时候,院门打开,树民笑着走了出来。

  看是树民,三个人这才长出了口气,竖着的汗毛“咣当”一声倒下去,后背上一股凉气散过,悬着的心也跟着掉进了肚子里。

  树民妈一看是儿子大怒,过来在儿子屁股上狠狠的拧了一把,揪着他的耳朵拉到了林玉楼面前。

  玉楼把头甩向条案。

  树民过来,恭敬的先是鞠了一躬,回头望了眼五爷又才跪倒。

  一切大礼都行过之后,五爷回了后院儿。树民妈和树民也回了镜门里,只留着玉楼一个人守夜。

  12点刚过,林春雨便跑跑颠颠照直往这里来了,到跟前“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倒头便拜。他的跪拜是虔诚的,是带有背水一战和保持着必死信念的。多少年了,这个混迹在大队管理队伍里的林家人就有了偷天换日的抱负,今天他终于迎来了机会。别人眼里,这是一场选举,可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战争,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老村长那里已经摸过底了,指定他是不干了。镇长的一耳刮子终止了他的政治生涯,他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在经济方面,他确实也没有这个能力把龙珠峪带着富裕起来。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其实是早就不一样了,现在不讲这个那个了,讲经济。其他的,诸如小琴,张大寨,张大庆也都做了工作,他们知道自己的两把刷子,他们在队部里混,只不过是占个位子而已,他们没有那么伟大的理想。至于小满,白建喜之类就更别提了。都是听着蝲蛄叫就喊着睡大觉的家伙。最最重要的是,他抓住了经济基础是上层建筑这个规律,他抱着必胜的信念三叩九拜之后起身。

  也许,玉楼眼里他这个林家新一代的领导人的身份已经确立了吧。玉楼居然恭敬的把他搀扶起来,向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玉楼的眼神是那样的有力量,那样的坚定,那样的肯定。

  林春雨走后,小满也来了。

  玉楼照样主持着他在宝符袋子前行了春雨一模一样的大礼,让这个“文化人”充满自信的昂首往大队部去了。

  哎,谁不愿意当官呢?整个龙珠峪都热了,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一种潜意识——也许大伙儿都选我呢!也许我有可能呢!

  夜深了,已经到了后半夜一点多了。镜门下静静的,玉楼坐在石狮门墩一旁背靠着大门,把棉被往紧里裹了裹迷糊着了。

  潜意识里,他觉得白建喜蹑手蹑脚的燃起一炷香,又虔诚的跪拜过,悄悄的离去。这个并不是林家人的旁姓也来拜宝符了,他也是要竞选村主任吗?玉楼想起了被他扔进猪圈里那十块钱,轻轻“哎”了一声。

  白建喜已经走出一段路,听身后的叹息声,回了下头加快了脚步。

  林玉楼叹息过之后,又暗自好笑。他的笑声还没出口,便听着了其他的脚步声,他摈住呼吸洋装着打鼾,把鼾声打得响亮。

  张大寨蹑手蹑脚的出现在了条案面前。同样,他也虔诚的烧过香,拜过,许了愿离去了。

  林玉楼似乎摸到了规律。他保持着身子不动,鼾声依旧响亮,脑海里也在想,张家人难道也相信林家的宝符会保佑他们竞选成功?他的表情呈现出一丝丝笑意。

  之后,是张大寨、小琴……这些想为龙珠峪的发展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有识之士都来过了……

  金光四射的红太阳又一次从松塔梁爬上来,白雪的世界照的人睁不开眼睛,万物又恢复在了阳光里了。

  大戏台上,一排拼起来的长桌后坐着崔建国、张大寨、张大庆,林春雨、林小满、白小琴几个候选人。

  庄严的乐曲圣后,候选人宣誓,之后村民们开始投票。

  锣鼓声在山间回响了一阵子后,不知名的进行曲中,林树生把一纸写着林春雨名字的纸球子塞进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大瓦罐里后,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背着书包踏上了返校的路。他明白——这场游戏注定是要成就顺应潮流的人,不论瓦罐里的纸团子上写着谁的名字,龙珠峪真正的改革号角已经吹响——经济基础作为上层建筑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张大寨一票,林春雨一票,林树民一票,林春雨一票……大喇叭里,小琴严肃的声音唱着票,声音回响在整个沟道里。

  树民妈开始是拽着丈夫的袖子站在戏台下,紧张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小琴每念道一次儿子树民的名字她的神经就跟着紧绷一次。她眼看着林春雨的名字越念越响亮,他名下黑板字那个粉笔的“正”字也越摞越高,她的心开始揪着了,紧紧的揪着。

  和树民妈一样揪心的人们,都把自家人或者一姓人的希望寄托在那个黑灰色的瓦罐里和黑板字上边的时候,邮递员为白家传来了喜讯——白朵儿葡萄技术员录取了!刹那间,几乎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把羡慕的目光投向了白见喜。

  白见喜更是喜出望外,分开人群直接把纸球子塞进瓦罐里,也不等什么唱票、什么结果了。他转身跑跑颠颠的出门,买了两盒烟返回来,在竞选的院子里挨个发着,发完烟才蹒跚的出来,又给镜门下几个不求进步依旧摆弄着牌片子的家伙也散了烟。

  树民妈的心里是一种莫名的滋味,酸的,甜的,还是辣辣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哎,有什么比能去县上念书更让人兴奋的事情呢?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代表一个年轻人的前程呢!当时真是昏了头,怎么就听信了小琴的话把朵儿换成了玉芬呢?破烂的白建喜要扬眉吐气了,就因为一个闺女能去县上念书要直起腰杆子了。

  树民妈撇开丈夫的衣袖,大瓦罐和那块黑板看都没再看一眼出了大队部。

  白建喜镜门下散过烟,对刚好出来的树民妈笑了笑,转身往后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