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岁月 第二十四章 苦乐年华
作者:萧云川的小说      更新:2022-10-04

  机会来了。王峻山这天见到了与龚春艳。

  两人相见的地点是政府大院的一处新工地。进去后,王峻一眼看到了龚春艳。她高挑个,身材适中地不胖不瘦,一件薄薄的墨绿色的确良衬衣在身。身为建筑工人,她在风吹日晒中,脸庞红扑扑的,越发多了朝霞一样的光。

  龚春艳上了工地,黄色安全帽一戴,“噌噌噌”爬上了龙门吊车。她爬吊车的英姿飒爽、衣角飞扬,让在场每个人满是欣赏。

  开吊车是技术活。尤其是这样的龙门吊车。她坐进吊车操作室,透过四方透明的玻璃,盯着下方。在众人的注视中,她一手操纵控制钮,一手操作控制杆,将吊厢稳稳停到指定位置;待吊厢上了料,她挥手挥,示意下方的人走开,再一把制动,吊车徐徐上升。吊车升上高楼,“哐当”一声停下,稳稳当当,准确在悬浮在停靠楼层。

  所有人仰头向上,看着吊车在她手中上上下下,像是欣赏别样风景。

  台上一秒钟,台下十年功。开吊车全靠眼和手,龙门吊车上下各楼层全凭直觉,没有高科技手段精确制导。龚春艳低头只凭几十米开外的上料人、收料人的动作,眼明手快,准确自知道何时启动,何处停靠,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惊艳了王峻。

  男工友们对龚春艳是仰视的。收工时,龚春艳再次键步如飞,任由轻薄的衬衣裹着清风,轻快地从几十米高的吊车上攀爬下来。一着地,她带着风,像燕子一样轻盈。她亲和有力,让大多数工友喜欢与她搭讪。工地上有龚春艳这样的年青女技工,无疑像是仙女降落人间,给疲惫和焦灼的工地,带来了春一般的气息,吸引无数的男工友。他们找着这样的借口、那样的机会,争着与龚春艳说话,嗅着她的仙气,沾上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情。戴文祥能找到她,可谓郎才女貌,毫不逊色。

  见过龚春艳,王峻更加迷糊了:这戴文祥怎么想的?

  不管怎样,戴文祥是工地焦点人物。除了羡慕,他平和地挂着一种独特的乐呵,总有人与他逗笑取乐。张二憨凭老师傅才有的资历和辈份,叫他“大门子”,招手示意戴文祥到他跟前,之后大叫一声“脑袋”,故作戏谑地道:

  “脑袋。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发饭票?”

  戴文祥不知道这两天不少人见到过龚春艳,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盯着他?他眼睛“滴溜溜”乱转,笑着,反问道:

  “两憨,你要什么饭票?”

  张二憨脸一黑,拉了脸,道:

  “什么饭票?你可是要跟老子装佯呢!我来问你,你是想先上车、后买票,还是先买票、后上车?”

  戴文祥不温不火,道:

  “你这个张两憨!嘴里是不是跟玉溪佬一样,含了核桃?话问清楚了,要不我怎么回你!你究竟是不是想问我,你要上什么车?是公交车、高级轿车,还是大卡车?”

  张二憨发现自己被他给绕进去了,一恼,四处抓东西要打戴文祥;戴文祥像只猴子一样,躲闪着,嘴里道:

  “你这个张二憨!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老骚老骚的,见着个女的就淌口水;是个母猪,看着也是双眼皮啊!”

  众人哄笑。这话也就戴文祥敢说。换作别人,哪有敢调戏张二憨的?不少人“轰”地一下子笑开了。直到龚汝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虎着脸,这才吓得众人一下子散开。

  干着活,戴文祥累了。他爬上了一块跳板,瞇起了眼,再不管其他。像是身外的世界跟他无关。王峻山忍不住,问他跟龚春艳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办喜事?戴文祥睁开眼,看了看王峻山,没了精神头,而是无力地摆摆手,像是连只蚊子也打不了的有气无力:

  “结什么婚,还早哩!老囊,你、我是来基建队干泥活的。一天到晚,身上没有一处干净衣裳;不挣点钱,忙着结婚,生个孩子,拿什么买奶粉、屎尿布!”

  问不出答案,王峻山不再作声。

  自从王峻山见到龚春艳,惊艳地认定那是一朵鲜花,水灵地插到了戴文祥头上。两人的恋情,给了他无限的憧憬和遐想。人人有对另一半的渴求。工地的主基调是疲劳和苍白。但不代表这是全部。有时嬉笑和打闹的快活有。人在开心欢乐的时候,往往不会孤独,不会失神,不会想起心中爱恋的人。相反,倒是身处困苦,这种感受才会强烈。人是需要慰藉的。

  劳累之余,王峻山想起杨莉波来。在他这名打工学生长久的心目中,工人们的爱情是美好的。他不止一次地幻想着,渴求长大后的某一年某一天,能如愿以偿,成为工人队伍的一员,再像戴文祥与龚春艳一样,比翼双飞,过上火红日子!

  不曾想,戴文祥一席话,将他拉回到骨感的现实中。它无疑像是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淋淋的。难道这个世界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多天的打工生活,不期而遇的戴文祥、龚春艳,让他祝福两人,早日成为伉俪。可工地压榨着戴文祥。他清心寡欲,不敢燃起一丁点的火星子。这多少让王峻山悲哀。工地除了偶尔的嘻哈,更多的还是困乏;没有脉脉温情,没有浓情甜蜜。想起与三婶的工农之争,他不由得问自己:是什么让戴文祥不敢接受美好的姻缘;在打工人的世界里,就不能凭双手,去迎接明天的美好吗?

  盛夏的高温,席卷大大小小的工地。持续的高温,带来了骤降骤停的雨水。基建队在不停地更换工地的同时,加快了人员的更迭。工地的人,来了一茬,又走了一茬,像走马灯似的。

  来人还是以县城的居多。县城的基建队,自然更多吸纳城里的打工人。不同的人到了工地,彼此是熟人。即使不是左邻右舍,家相隔不远,也算得上街坊。中间杂了的,是诸如王峻山和张春兴这样的城郊人。坝子小,混的是脸熟。工地上来卖的是力气,彼此间少了忌讳和冲突。工地和农村一样,不讲究隐私。即便是生人,几日相处下来,经不起刨根问祖,很快通过相识的上辈人,又成为熟人。

  新人给工地带来的,是生气。特别是几个高颜值的女工,点燃了男工友们的激情。

  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一哄而上,把自己当成了老工人,对年青女工们献起了殷勤。

  年青女工中有几个在过县缝纫社、镇办服装厂的。她们一身清凉,一进工地,扯直了年青男工友们的眼。特别一位名叫“老五”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皮肤嫩得像能捏出水来。她往年青人面前一站,象是肌肤黝黑的非洲人中冒出的一颗白珍珠,让不少人着了迷。

  剪刀石头布,一物降一物。人也不例外,总有克你、让你神魂颠倒的那个人。要说例外,无非是你还没有遇上。一位名叫“二木朵”的男工友,对老五很快进入角色。为了接近老五,他有意无意地围着她转,不时搭讪,尽是谄媚;老五新来,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搭他话,问着他工地的事情。

  遇到出力的活,机会来了。二木朵赶紧上前帮老五,回来后一脸幸福,似乎手有余香。老五说过的每句漫不经心的话,在二木朵的心里,全在漫山遍野地开花。

  相比老五,另外几个年青女工如此幸运。

  几人没有受到二木朵众星捧月般的追捧,没有捧若明珠似的怜爱。其中一位名叫林青霞的姑娘,人长得皮肤黝黑,一张圆圆乎乎的脸,五官平实。细细看时,全身多了横肉,长得敦实,滚圆的身子一走路,晃动着打颤。怪林青霞年纪轻轻,二十来岁,被张二憨取了个诨名“胖婆娘”,一点不在乎她的感受。

  没有人围着自己,林青霞有自知之明。要怪只怪自己没有老五的资本,就踏踏实实地干活呗!她和王峻山一样的临时打工汉一样,专干粗笨活。只是她没有小伙子的体力,在实力面前,将女孩的优势输得干净,却将力气小的劣势暴露无余。

  每天林青霞拖着笨重的身子,步履蹒跚。小脚的碎步再配上手劲欠缺的缓慢,掉价得厉害。她没有享受过更多人帮忙的待遇,多了卑微。

  倒是戴文祥,眼瞅着林青霞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不随张二憨叫她“胖婆娘”,转而叫她“林大侠”。“林大侠”是近日常以武林侠客亮相银幕的名字,故而戴文祥放在林青霞身上。这个外号,让林青霞心存感激。所以,她不时报以“呵呵”的笑,算是对戴文祥由衷的感谢。

  工地里刚巧来了一位外乡的小伙子,与林青霞同姓,叫林清。叫着叫着,工友们很快将他与林青霞绑在了一起。只不过林清一副小身板,清清瘦瘦,和林青霞站在一起,刚好互补。

  林清不知是怎么到工地上来的。工地只是他偶尔光顾的地方。或许这个世上有一种叫做“互补”。林青霞很快被林清迷住了。如果说二木朵喜欢老五,是因为大老粗在意资产阶级弱小姐的话,那么,林青霞喜欢林清,似乎也有这种情结,这种情结来自于两人的反差。

  林青霞很快陷进去了。她的眼里更多的,会多看林清一眼。只要林清到了工地,林青霞会像二木朵蹭老五一样,去他身边打转。

  只是林清似乎不愿意接近林青霞,与她保持着距离。林青霞倒贴着大圆脸,不时对他露出温情,找机会成为搭档,和他干一样的活,找着呆在一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