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影从马上下来,缓缓向前走去,轻轻地坐下,静静地聆听着悠扬的乐曲,生怕惊动了扶苏。
扶苏早早注意到嬴影到来,却未曾停下,歌声悦耳动心,渐渐地扶苏停了下来,说道:“影儿,可听得懂笛声?”
“父亲此曲段段悠扬欢快,婉约飘逸,萦绕不去,清脆与柔和照应,委婉与清晰共存,在微风的陪伴下,愉悦人心。但整曲合在一起,却透露出一丝莫名的凄凉。”
扶苏轻轻一笑,“影儿既然能听出来这一丝凄凉,自然能说出这丝凄凉源自何处了?”
“父亲说笑了,影儿说不出来。”
扶苏拉起嬴影向前走去,指着前方说道:“影儿且看前方,是何处?”
“前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其方位,大致向东。”
“不错,正是东方,影儿熟知地理,可知九原东部是何处?”
“云中,云中郡。”
扶苏拉嬴影坐下,说道:“影儿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
嬴影看着扶苏,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两人盘坐在地,开始回忆以往的经历。
扶苏第一次在九原大军任职的时候,云中郡、雁门郡经常遭受胡人的劫掠,他们常常分散行动,为了守护当地的安宁,大秦的飞骑营也只能以小股势力出动。
一次他跟随苏角将军带领五百骑兵来云中郡打南下劫掠的胡人,结果中了胡人的奸计,胡人在九原大军安插了奸细,内奸将扶苏的行踪泄露给胡人,胡人早早地在半途埋伏了数千大军,扶苏和苏角中了埋伏。
五百飞骑勇猛杀敌,无奈寡不敌众,眼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两人心如刀绞,他们未曾想到胡人这次的目标不是劫掠,而是扶苏。
苏角下令保护扶苏突围,让扶苏紧紧跟着自己,最终只有三十余骑兵随二人突围而出,但身后的胡人却穷追不舍,突出重围的骑兵随二人飞速向云中郡跑去,却被胡人挡住了去路。
苏角让所有人弃了马匹,而后向北方的一片山林撤去,胡人不甘心两人就这样跑掉,纷纷弃了马,拿起弯刀追了过来,扶苏和苏角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最终只剩下他二人。
苏角紧紧拉着扶苏飞快向前跑去,却进入了一片枝叶繁茂的山口,忽然从周围冲出十几个人,将二人围住。
“尔等何人?”苏角问道。
其中一人走出来说道:“我们是这云梦林的居民,你们可是胡人?”
扶苏气愤地的看着他说:“你看我们哪里像胡人?!”
“我二人是九原驻军,听闻云中郡有胡人劫掠,率军来救,不料遭到胡人埋伏,方才逃到此处。”苏角说道。
突然一人走出来问道:“足下可是扶苏公子?”扶苏上前一步问道:“你如何认得我?”
那人说道:“果是公子!公子恕罪!在下路护,前几年曾去过咸阳,有幸一睹公子尊严,故而认得公子。”
后来,路护让人带苏角和扶苏去了云梦林,又率领几十人在山口挡住胡人,山口易守难攻,胡人一时难以攻进来。
但眼见扶苏就在这里,他们不愿意失去这个绝佳的机会,故而迟迟不肯退去。
而外面的秦军飞骑,一直在寻找扶苏的下落,可此地及其隐蔽,外加胡人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攻进去,处理了路上的痕迹,故而秦军一直没有线索。
而云梦林除了这个山口,只有后面的云梦泽能出去,但云梦泽却有暗泽涌动,并且常有豺狼走兽,危机四伏,苏角不愿意让扶苏冒险,于是打算让扶苏留在这里,自己从云梦泽出去搬救兵。
南宫护有个妹妹叫路瑶,这几日路护带人将胡人拒于谷外,路瑶便带着扶苏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在扶苏孤独时陪他说话,在扶苏难过时安慰他,跟他将诉云梦泽的传说,教他吹笛子,并做了两支竹笛,与扶苏各自一支,祈求云中神君保佑扶苏的平安……
这几日,扶苏仿佛置身仙界,不用去想繁琐的军务,不用去想大秦的未来,不用去想外界的一切。可很快,这样的生活便结束了。
胡人收到消息,苏角回到九原率军来救,他们不能再等了,他们决定放火烧山,以前不敢放火,是害怕引起秦军的注意。
而今,他们的机会越来越少,再不行动,便要前功尽弃,所以决定最后一搏,随着烈火,胡人如潮水般涌进,而苏角带领的救兵,正飞快地向这里靠近。
扶苏和路瑶正一同坐在一棵梧桐树上,却见山口火起,云梦林中的居民纷纷赶过去想要灭火,却见一个个胡人拿起弯刀冲了进来。
路护浑身鲜血,手里拿着扶苏带进来的那柄长剑,跑过来摔倒在地。
扶苏和路瑶忙过去扶起他,“哥!”路瑶撕心裂肺地喊道。
“别…别管我,快…带长公子躲…躲进云梦…泽!”而后便闭上了双眼,扶苏看向他,他身上被火烧伤,身中四五箭,还有几处刀伤。
扶苏和路瑶泪流满面,但胡人并没有留给他们伤心的时间,扶苏见一个胡人冲了过来,忙拿起那柄长剑抵挡,不料那胡人人高马大,扶苏被按倒在地,路瑶见势,搬起一块石头砸向了那个胡人,扶苏趁机一剑刺去,要了他的性命。
路瑶拉起扶苏便往云梦泽跑,云梦林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
远远看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大地,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武器,什么是身躯……
说到这里,扶苏缓缓闭上双眼,他的眼角偷偷地涌出两点泪珠……
扶苏再不愿说下去,后来嬴影问及苏角将军此事,方才知道,路瑶为了保护扶苏,引着胡人向云梦泽深处跑去,胡人一个个深陷泥潭,最终被淤泥吞噬。
扶苏引领大秦锐士灭了所有胡人,又在云梦泽找了五天,而路瑶却再没了下落,扶苏不忍伤及将士,才肯离去。
他命人将所有被胡人屠杀的居民安葬,又在云梦泽河流边种下了一颗扶苏树,将自己的玉佩和那柄沾满血的长剑放在了树下。
后来,蒙恬彻查全军,揪出了内奸,并将他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