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镇，凤翔府。

　　黄巢遣大军出长安，先拔了林殊在长安城外立的寨子。

　　守寨的军头见机跑得快，仅以身免，带回了消息。

　　郑畋于是遣人联络各方节度使，多有回应。

　　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亲率千人而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亦引兵而至。

　　唐皇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君行营都统，程宗楚为副都统，唐弘夫为行军司马，聚拢军士号称万人与巢军战。

　　“彦超，各部军械可都齐备？”

　　郑畋年事已高，却也披坚执锐，升帐击鼓聚将，并仔细询问兵马粮草及一干辎重筹备事宜。

　　“回都统，各部军械已至，发放至各军使手中。”

　　郑畋颔首，对众将说道：“巢贼势众，我军兵寡，可有胜机？”

　　众将不能言，皆面有难色。

　　程宗楚面色不虞：“都是死人吗？说话！”

　　郑畋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挤出一丝笑意道：“诸位以为巢贼势大难制，老夫却以为巢贼有四败，我军有四胜。

　　一败，劳师远征，沿途无军粮补给，后继乏力；

　　二败，远道而来，军士疲惫；

　　三败，尚让桀骜，以为兵力在我等之上，必轻视于我；

　　四败，巢贼不得民心，僭越为天子，实乃取死之道；

　　一胜，我军保卫桑梓，粮秣充足；

　　二胜，我军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三胜，我军熟悉地形，可诱敌深入，分而歼之；

　　四胜，圣天子秣兵历马，各路节度使兵马已至，巢贼逃无可逃。

　　此贼四败而我四胜，诸位以为然否？”

　　“善！”

　　众将皆道。

　　林殊回到自己的衙门，张三等一干家奴具已披甲等候在此。

　　“大郎，我们可是要出征了？”

　　张三迫不及待地问道，其余家奴也纷纷看向他。

　　“你们很期待吗？沙场无眼，弄不好就会丢掉性命的。”

　　“奴等生来就是长安人，虽在奴籍，却也将长安视作唯一的家。

　　如今家都被巢贼占据，即便奴等畏惧，又岂能不拼命一搏？”

　　林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竟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些许微弱的骄傲？

　　这种骄傲……属于每一个唐人！这是一个曾经征服四海，所至之地皆为唐土的庞大帝国，哪怕它如今垂垂老矣，可它的子民依旧为它昔日的荣光而感到骄傲，也愿意为了它堵上性命。

　　林殊这时候才发现，这次的战争已经不再是起义军对阵唐军了，而是两个国家间的碰撞。

　　大齐对决大唐，胜者或能苟延残喘，败者必将被扫进历史的故纸堆里。

　　这是国战，唐人岂能不搏命？

　　“好男儿功名但在马上取！你们既然有心杀贼，那我便与你们承诺。

　　杀一贼可脱去奴籍，杀二贼提拔为伙长，杀贼酋，我亲自为其请功！”

　　“谢大郎恩典！”

　　一众家奴喜不自禁。

　　……

　　龙尾坡前。

　　郑畋引三千兵马多张旗鼓于山林之间，迷惑尚让。

　　尚让羽扇纶巾，仿佛有大家风范。

　　“郑畋不过一介书生，区区数千兵马若是用来守城或许还能坚持个几日，居然弃城与我们野战，可笑至极！”

　　王璠虽不喜尚让这般做作的姿态，却也认同他的话。

　　“郑畋乃文官，却非要过问武将之事，简直大缪！

　　经此一败，唐廷必然胆寒，再不敢窥我大齐疆土了！”

　　尚让眼睛微微眯起：“杀了郑畋，那些墙头草才会老实下来。

　　要叫那河东、河中、河阳、夏绥等节度使不敢再有二心，如此大齐疆域才能固若金汤，我等方能一展胸中抱负。”

　　“是极，是极！”

　　王璠点头称道。

　　“大衍教的符师呢？让他们看看周围动静。

　　虽然郑畋是个文人，但程宗楚可是程咬金的后人，他或许有些谋略，不可大意。”

　　穿黑袍的大衍教教徒受命等高望气。

　　“龙尾坡据说曾是周处斩蛟龙之地，龙尾落于此坡，因而得名。

　　此地有氤氲龙气，虽然稀薄，却隐隐已被牵动，或有人在暗中施法，需让尚相提防一二。”

　　大衍教的教徒亲自赶去面见尚让，将望气结果说了一通。

　　而此时，龙尾坡上，林殊引着一干人马潜伏于此。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坡下的尚让大军，反而是随军出征的一名道士！

　　这是临出征前一日才露面的道士，乃是陛下亲自敕封的上阳道人。

　　林殊看他面相不过三十许，却颇有仙风道骨之气度。

　　此时上阳道人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上，面前摆了个香炉，插上香，升起缕缕青烟。

　　他两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口中振振有词。

　　林殊的双眼都赶不上结印的变化，却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的动作。

　　灵术，不仅仅能通过完成任务获得，也能通过自主学习获取，而且后者的品质往往都非常高。

　　有灵宝符命这一灵术打底，即便学起来依旧难度不小，却不至于晦涩难懂。

　　「代行者通过自主学习获得灵媒*1（绿色品质，符箓类）」

　　突然响起地提示音让林殊心中一喜，果然有收获。

　　上阳真人睁开眼，似是察觉到林殊在看他，轻声说道：“你对符术也有涉猎？”

　　“真人当面，不敢妄语。

　　谈不上涉猎，只是机缘巧合，习得了两招，上不了台面。”

　　上阳真人微笑道：“哦？我观你灵光内蕴，分明修成灵元多时，远非普通武夫可比，只是体魄太弱，行不得武将路数。

　　你我既然有缘，可愿随我修行？摆脱这红尘滚滚，修清静无为之大道？”

　　林殊连连摆手：“晚辈红尘中人，因果缠身，不敢妄谈大道。”

　　“不急不急！破敌后，你可来寻我！”

　　上阳真人一甩拂尘，龙尾坡四周居然升起雾来。

　　他走过林殊身边时，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唐寿数未尽，此战或可续命半个甲子，你好自为之。”

　　林殊听了一愣，刚要回头去找他问个清楚，上阳真人居然消失不见了。

　　林殊还待寻找，军中金鼓大作。

　　林殊精神振奋道：“进军！”

　　漫山遍野响起了唐军的喊杀声。

　　坡下的尚让大军军阵被龙首坡的地形分隔成好几块，本就不利于进退。

　　在大雾升起前得了大衍教教徒的提醒，尚让本打算派人向坡上搜索，防止埋伏，没成想还是慢了一步。

　　郑畋尽起大军从坡上往下攻，唐弘夫与程宗楚各引千人从左右夹击，让尚让大军不战自乱。

　　“不要乱！不要乱！我们有五万大军，怕什么，怕什么？”

　　王璠扯着嗓子喊道。

　　“阿爷快走！”

　　王璠长子抽刀砍在王璠坐骑的屁股上，马儿受惊，王璠与几个亲兵朝阵后方逃去。

　　王璠正打算叫上儿子一块儿走，却见他被箭羽覆盖，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