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停在摩托车前，车门打开，走下三个人来。
原清涟看着三个堪称大敌的同门，话里没有半点敌对的意思：“在乡下，开车是不如摩托快啊，你们来慢了。”
“不慢不慢，人还没死，刚刚好。”言绪双手合十：“柳师弟，你我就在此等待可好。”
“正有此意。”柳惊言满脸微笑，没有动手的意思。
夏霁盯着前面的原清涟，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喂喂喂，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两个啊，拦下一个就对得起碧师弟了。赤师兄请便，师妹你可不能过去。”原清涟对着赤狂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过去。
赤狂朝夏霁点点头，快步穿过两人，在前方战斗正酣。
“咱们等他们打完？”原清涟笑道。
夏霁抬起剑锋，体内的斩魔剑气开始涌动，身上一股无匹锋芒开始酝酿。
“原师兄，你的灼焰法在诸法中可称速度第一，上次见过之后，我就一直想和你比一比，谁更快。”
原清涟站在摩托车上，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样稳定，又像极了一团柳絮，随时要升上九天飘飞。
“师妹，动刀动枪的多危险，咱们文斗好不好。”
夏霁拔剑一斩，剑尖劈入空气，招式带起巨大动能让她整个身体瞬间横掠过去。
以剑势带人身，非是以人驭剑，而是——
以剑驭人！
川流不息的斩魔剑气，抵达本界能级上限的魔王法。以奔涌的剑气为动力，所斩出的不受掌控的一剑，正是乱影剑法抵达Lv6后，所悟出的全新一招。
名为，花影摇曳。
犹如花枝轻摇，而后影从，是剑先行，而后闻声。
乍见，一道白光闪过，随即一声剑吟。
剑破虚空，只在闪烁间，夏霁便跨越了十几米距离，长剑刺在摩托车上。
几要透体而出的剑芒凝在剑端，合金铸造的剑身如一条狂龙不住颤抖，夏霁的手腕几乎要握不住剑柄。
嗡嗡嗡——
片刻后，剑吟声渐渐衰退，而至无声。
原清涟踏在纤细的杂草上，与风同舞，他的胸口出现了一道裂痕，有丝丝血迹渗出。
“好快的剑。”他的手指燃起一簇火焰，轻轻抚着胸口伤痕，丝缕成织的剑气被火焰逼出，混着血液从伤口溅射，斩落身前片片枝叶。
“再慢上一丝丝。”原清涟捏着手指，指尖有一丝距离，“就差这么一丝丝，我就要死在师妹剑下了，幸好我跑得够快。”
夏霁长剑入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速度第一的灼焰法，火随风行，乘风而动，如果不够快，就永远无法打到你。嗯，这招花影摇曳还有待改进。”
“这招快是快了，就是蓄力时间太长，无法掌控自如。恐怕现在师妹的手，还在颤抖吧。”
夏霁摊开右手，大片血迹染红了绷带，手臂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
“原师兄说的对极了，这招的后遗症确实有些大……”
就在这时，夏霁忽然止住了话头，仰头看天，其他三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赫见！
虚空之中，一尊十手四面的魔王相恢弘映现，伟岸之躯漆黑缠金。不似泥塑死胎，反倒意象十足，动作缓缓舞动，眼眸闪动，面庞栩栩如生，有大威严，大恐怖，大法力。恍若自黑暗蛮荒时代穿越至今，踏来人世，要令世界颠倒，众生执迷，大地成焦土，天空化魔宇。法相之身其中有九手三面宛如真实，各自散发奇芒，似有真灵显应，缺失的那一手一面则模糊不清，虚幻未知。
特征鲜明的十条手臂极易辨认，四首面容生动忽笑忽悲，分不清究竟是哪一道外相。
夏霁凝视着虚空中的魔王相，其中一条持剑的手臂，与她心神应合，仿佛她就是法相上的那条手臂。
她心里瞬间跳出一个想法。
我不想成为手臂。
我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独立思想意志的人。
自从修炼宝剑法以来，夏霁的性格逐渐趋向于斩魔馘心剑诀的真意，即以身为剑，胆为剑魄，这是一门将身心铸成宝剑的法门。
剑，无论附加了什么情怀意志，它都有着最原初的功能——杀伐。
冰冷，无情，无畏，冷静，宝剑法渐渐将这些性格附加在夏霁身上，使她几乎就成了一把剑。
也让她在最低的黑阶职业，就有了这个衍生世界几乎上限的杀伤力。
在昨天领悟魔心之意时，她就对自己现在的性格有所动摇。而现在，感应到魔王相召唤，夏霁恍然回顾，却发现自己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兴奋，快乐，悲伤，难过，愤怒，嫉妒，憎恨，恐惧，忧愁……
人世间的许多情感，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就在现在，亲眼目睹法相时，身而为人的意志，自由精神再度唤醒那颗渐已冷却的心。
自由，不是放纵欲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此谓之，选择权。
“得到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我在不知情的时候，茫然签下了一份出卖灵魂的契约，堕入魔渊，从此流连兵戈杀伐，不得挣脱。”
“现在，我要将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夏霁抬起长剑，冷锋映照一张无情的眸子，手掌淋漓的血液涂在剑柄上，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样做。”
一个声音钻入夏霁耳朵，她抬起头，原清涟的脸上依旧带着自信的笑，不知何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身边。
夏霁并没有问他为何不攻击自己，反而问了奇怪的问题：“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原清涟似是透过这双无情的眸子，看到了内心深处：“你想要自我了断，不使自己灵魂堕入魔王相之中。”
“就算我要成魔，也要不受外来影响，自己选择成魔，而不是被人摆布。”
两人面对面站着，低沉的声音只来得及被对面耳闻，就消散于风中。
“赤狂师兄修欢喜相，想要以贪念取代欢喜。我修宝剑法，试图以坚定为执，如今我才领悟，心坚就是心剑，心就是剑，我所思所想都在宝剑藩篱，又岂能逃？”
“心是剑，身是剑，可宝剑法又岂能代表了剑之真意？”
原清涟伸出手，一只骨节分明，细长白皙的右手，以人类的角度来看，是一只算得上漂亮的手。
“师妹可愿与我到别处聊聊？”
夏霁缓缓将剑插回剑鞘，用一只缠满绷带，血迹斑斑的右手，握上面前这只伸来的手。
“好。”
柳惊言看着夏霁坐上后座，原清涟拧动油门，随着摩托车的一声轰鸣，驶向远方。
“哎，言师兄，你就不怕师妹被原师兄拐跑了？”
言绪摇头：“不会。”
“这可没准，自古美人爱英雄。”
“师妹算不得美人，原师弟也算不得英雄。”
柳惊言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摩挲着下巴：“这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