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的那些年 七招供
作者:吃豆腐铁了心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在顺子派下的一干太监暗中摸盘跟踪时,终于有了眉目。德子领着内务府营造司的采购匠大摇大摆的出了神武门,然而并没遵从旨意去采购上贡的楠木,而是去了宫外有名的繁闹市井之区——琉璃厂!

  几个太监见他行迹可疑,就混装成采办的平头百姓紧跟着他。

  到了一家仿真的檀木漆具内,他和那采购匠一番探头探脑后,便鬼鬼祟祟的闪了进去。此番情景更叫他们起疑,于是撤了一个年的太监回来养心殿禀报,余下几人则继续蹲候在那监视着德子。

  载湉听完太监的回报,龙颜大怒。愤恨把手中的折子往御案上一摔,气道:“历朝历代,宫中内监与官员狼狈为奸的事儿还少吗?原想他们只是贪污行贿,没料到竟偷梁换柱弄个赝品来敷衍朕!而今收刮完民财又贪到朕的头上来了!速去把德子押回来!”

  太监应一声,拔腿又跑了出去。

  我站在一旁心中自顾想:这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如冒然把他抓回来质问,他和那采购匠一口咬定抵死不认怎么办?想时,嘴一秃噜便了出来:“这样没凭没证他是不会承认的,依我看先按兵不动,等他们一露馅,想狡辩也没有用了。”

  载湉看向我,沉思片刻冲顺子道:“按媛琪的去做,别叫那帮人打草惊蛇。”

  “喳。”顺子打个千,疾闪般的出了养心殿。

  我与他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过了午时,我翘首站在养心门前威武赫赫的鎏金狮旁,巴望着顺子的身影。此时骄阳似火,毒日晒的脑仁昏疼,索性便不顾形象的拿着锦帕,胡乱擦拭着脖颈里黏濡濡的汗水。

  隐隐看见前方,那被烈日头照耀的油光刺眼的汉白玉地砖上,跑来一个太监。

  正是方才传信的那个。见他急急朝着养心殿这边赶来,我跨跑迎了上去。

  “怎么样?逮着德子了吗?”

  那太监来不及喘气,忙:“姑娘猜的还真准!德子包好几条劣等的楠木就大模大样的走了出来,好家伙,仍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怂样,明眼这么一瞧就知道没干什么好事儿!”

  我拉着他的胳膊,直把他带进了院里的树荫下:“后来呢?”

  太监接着答:“出了琉璃厂,我瞧见了他和内务府的采购匠去了芳嘉园。顺子和那帮家伙们都还在盯梢呢,特命我回来向万岁爷禀告。”

  “芳嘉园?不是桂公爷府上吗?”我讷讷问道。桂公爷是慈禧的亲弟弟叶赫那拉.桂祥,是为三等承恩公,满洲镶黄旗的副都统。

  我虽与他素未蒙面,但此人在历史上也颇有耳闻。得知他幼年不学无术,只是个舞刀弄剑的粗人,且做事不着调还好爱摆大谱。名义上是承恩公,实则也就是慈禧为给自己娘家添光,赏他一个闲职罢了。

  德子难道和他勾结?

  想必也是桂祥成日无所事事,领了俸禄却又不够他挥霍,才想到了这么胆大的捞钱法子。我不禁撇撇嘴,心想,现在就开始暗渡陈仓,将来等他女儿静芬当了皇后,还不得明目张胆吗?

  太监嗤的一声,:“可不就是他?这桂公爷胆儿可真肥,居然打咱万岁爷的头上来了!”

  “你们俩在哪念念叨叨,什么呢?”载湉负手从竹帘内走了出来。

  我和太监忙转身屈膝:“万岁爷。”

  载湉自下台阶,微眯着双眼,半是狐疑半是探询:“是不是那狗奴才又节外生枝了?”

  正思虑该如何回答时,那太监先我一步哈腰凑到他身前如实禀报:“回万岁爷,德子去了方嘉园的桂公府上。”

  载湉闻言,脸色骤然下沉。我与太监见状不由屏住了呼吸。上了庑廊,他笔直的身形伫立在那目视着前方,那双锐目中透着不容窥的精光,令人不由为之震撼。他单手负在身后,前只手渐渐握成了拳:“春子,传朕口谕,着乾清门的济尔哈格和多伦速去桂公府捉拿德子!”太监叫春子。

  春子单膝跪地“喳”了一声,便一溜烟麻利跑出了遵义门。济尔哈格和多伦许是职守乾清门的蓝翎带刀侍卫。他只抓德子,对桂祥却只字不提,八成是要对德子进行一通盘问才能以充足的罪证对其下手。

  置放书砚瓶画的案几正中,摆着一座精致的珐琅彩西洋钟,在极静的西暖阁内,发出有节奏的嘀嗒声。载湉来回踱步,像是有些心急。我端来新沏好的碧螺春搁在书案上:“万岁爷先静下心喝口茶吧。”

  载湉停步蹙眉看着我:“此事若真如朕的揣测,桂祥定难辞其咎。只是皇爸爸那里朕又该如何解释?”

  桂祥是慈禧的弟弟也是载湉的舅舅,慈禧与载湉的生母醇亲王福晋一母同胞。然而他对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亲舅舅打心眼里厌恶,于他,自然是要惩治一下桂祥的,可有了慈禧这一层关系,他又开始顾忌。

  我认为他有这样的顾忌未尝不妥。桂公府毕竟是慈禧的娘家人,如果惩治了桂祥定会引来慈禧的成见。依慈禧的脾性,肯定会误认为皇帝是在刮她脸面。如果现在就弄的母子失和那么载湉以后的路就更艰难了。心下想后,便直言不讳:“依我看没必要对他大加惩治,桂公爷成日无所事事在朝廷又没什么威望,若在把他贪污宫银的事查出来,老佛爷的那边怕是要挂不住脸。德子一人独揽也就罢了,万一他指认桂公爷,万岁爷就请老佛爷过来裁断,这样一来,万岁爷既护住了太后娘家的脸面,又能叫她对你多几分信任。”我狡黠低笑:“而且还可以除掉一个西宫探子,这不是一举三得的事情吗?”

  他凝望着我,思忖颔首。片刻,忽又想到什么,开始认真打量起我来:“没想到你却又这番深谋远虑的见解。朕当真看你了。”

  我抿嘴一笑,底下眼睑:“雕虫技而已,哪值得万岁爷廖赞?”他爽朗一笑,坐在了交椅上品了一口茶,视线再次定格在我的脸上,半开玩笑的:“看来叫你做个奉茶宫女还真是屈才了。”

  我红着脸羞赧一笑:“才不会,我天生就是做宫女的命。”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心底似有一个声音在讽刺:你媛琪不做宫女难道还想做嫔妃吗?我吓了一跳,脸上的炙烫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是吗?”他挑眉,一副‘做不做宫女朕了算’的表情彻底击垮了我。

  “奴才...奴才先退下了。”最终这次对话以我的狼狈逃离告一段落。

  到了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济尔哈格和多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押回了德子和内务府的采购匠。顺子为首的几个太监把几根伪冒的楠木条摆放在养心殿院落中。二人膝盖被他们一撞,立即软趴在地。

  采购匠吓的浑身哆嗦,瑟瑟发抖着。倒是德子,还在支撑着胳膊假装矜持。载湉一气,便二话不吩咐济尔哈格与多伦给他们掌嘴。接连十几个响亮的巴掌,打的那采购匠鬼哭狼嚎,德子咬咬牙闭住了眼,就是不开口。我心冷笑,只怕这二人早已暗中商议好用此招拖延时间,好惊动储秀宫那边。

  载湉见状,更是怒不可遏:“给朕打,狠狠的打!!”

  两位乾清门的侍卫一听,又加重了力道。恰时看见了躲在遵义门门外透露半个脑袋的太监,我不由暗中提示载湉:“万岁爷,这一招可以过了,接着下一招。”

  载湉清咳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浅笑:“把这两个狗奴才压去慎刑司行刑,直打到他们招供为止!”

  德子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采购匠一听再不敢配合德子了,忙跪在载湉脚下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奴才招奴才全招,德公公带着万岁爷的旨意去户部拨了两千两白银...”他战兢兢的斜看一眼身侧的德子,又吞吞吐吐的:“我们出宫去了琉璃厂...最后,最后以一千两银买了这些楠木....”

  “到底是多少?若不如实招来,朕就挑断你的筋骨!!”载湉当然知道他是在糊弄人。

  “奴才!是...是五百两?不不不,是二百两....”这回终于了句大实话,我暗暗吁了一口气。只听他又:“德公公又去了桂公府上,给桂公爷一千两.....”

  “放肆!居然背着朕干这等无耻的勾当!济尔哈格,朕命你再去一趟桂公府,把副都统桂祥押来审讯!”他愤怒到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忘了事先商议好的对策。

  我忙屈膝,缓缓提醒:“万岁爷息怒,奴才去给您沏壶茶来。”他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乜眼看着德子,冷声质问:“德子,他的是否属实啊?”

  德子低头缄默。像是认可又像是两边挣扎。

  顺子从跑过两道门,前来低声禀道:“万岁爷,老佛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