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子里有沈洛北的小蝌蚪了？”

　　尹流光抿着薄唇，轻轻点了点头。

　　呵……苏小鱼轻笑，这多讽刺。当初她为了顾笑肚子里的小蝌蚪去机场阻拦林浩然，才会遇上沈洛北。

　　到了今天的境况，她的肚子里居然也跑了只沈洛北的小蝌蚪。

　　她弯着嘴角，抑制不住地轻笑。笑着笑着，红了的眼眶滚出一颗浑圆的泪珠，越掉越多，“怎么办？怎么办？”

　　颤抖的手拉着尹流光的衬衣袖口，她无助地喃喃着，惊惶的眼与尹流光镇定的眼神对视了一眼，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地，说，“才两个月，医生说可以替你做掉，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不做可以吗？”苏小鱼浑身一颤，眨了眨眼，起初还是迷茫地询问，她想着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我不要做掉！”

　　“你白痴啊你！”尹流光瞪着她，轻声骂。

　　苏小鱼抿着唇，低垂的眼敲了敲旗袍遮掩着的肚子，“尹流光，你最好了，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你别告诉我干爹他们，你谁也别说好不好？”

　　坚定的眼告诉他，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而尹流光怎么会猜不到她猪脑子里想着的是什么，他揪着眉怒瞪着她，恨不得把她脑袋敲清醒。可，看见她缩着肩瘦削苍白的脸，语气不由地放软为规劝。

　　“你这么小，才二十岁，别被他毁了一辈子。”

　　“不会啊。”苏小鱼赌气地看着他，“你不相信我能养活一个孩子吗？”她自己都能混这么大了，养活一个婴儿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不会再这么轻易地掉泪，不会再这么轻易地崩溃。

　　她要做回以前那个疼死也不哭，天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小鱼，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会很辛苦，况且，他不值得。”

　　即使残酷，尹流光不得不让她清醒过来，沈洛北不值得让她这么委曲求全。

　　“可是我是小蝌蚪的妈妈啊，我不能不要他！”苏小鱼斩钉截铁，“尹流光你帮不帮我，如果你讨厌我没骨气，我现在可以走。”

　　她深吸了口气，当真站起来往门口走。

　　“喂，现在大半夜你去哪里？”尹流光迅速把她拉住，他实在拿她没辙了，“孩子你爱怎么怎么随你，现在老老实实给我呆着。”

　　他把她拖到沙发上坐下，又从床上抓来一床薄被给她披上，沉着声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通，“哪儿都不许去，坐好，医生说了有孩子要注意身体别给我乱窜。”

　　交代完，他疾步出了门。

　　苏小鱼裹着被子，想着他的话当真不敢乱动了。只有眼巴巴瞅着门，过了许久，她眼皮都快合上了，尹流光终于回来了。

　　他将手中鼓鼓囊囊两个袋子随手扔在茶几上，也把他自己扔在沙发上。

　　瞥到苏小鱼好奇打量袋子的目光，他又直起身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扔她身边，“当妈这种事我是没什么经验，袋子里还有几本，你自己好好看看。全是中文出版，不怕看不懂。”

　　“哦。”苏小鱼接过书，翻了一翻，此时却没心思看。

　　她偏着头，认真地看着疲惫躺在沙发上的尹流光，“谢谢你。”这么大晚上，他跑出去这么久就是替她准备这些东西。

　　“哟哟，又要哭了，是不是？”面对她郑重的道谢，尹流光反倒不自然了地避开了视线，“刚才我无聊翻了下，书里说了怀孕的时候不能伤心，妈咪的情绪会影响到宝宝的成长。”

　　“嗯嗯，我不哭。”苏小鱼将眼角的眼泪逼了回去，应肯地点点头。

　　“还有，等下去把衣服换了，穿宽松的衣服比较好，反胃的时候吃点酸梅。从明天开始，不想吃也得给我多吃些，你这么瘦，孩子指不定可怜成什么样子。”

　　苏小鱼点头如捣蒜，眼泪还是溢了出来。这个时候还有他在身边，真好。

　　“都让你别哭了。”尹流光着急地叹着气，拍拍她的头，“你喜欢什么东西？”

　　“啊？”苏小鱼抹着泪，不解地看着他。他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啊，什么啊，你喜欢什么东西我给你备着，省得你时间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尹流光凝着她傻瓜般的神情，郁结地摇了摇头，嘀咕道，“还好有我在，要不然有你这么个白痴的妈，孩子还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听着他不爽的抱怨，苏小鱼扑哧一声竟笑了，“那我让他认你做干妈，怎么样？”

　　“苏小鱼！”尹流光那流光溢彩的脸立马黑了。

　　一周之后，当沈洛北下了飞机坐上轿车直奔沈宅，留给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房子，还有凌乱的一个房间。

　　他的卧室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她走了，还偷走了卧室里的所有东西。

　　“阿嬷，我回来了。”

　　苏小鱼关好门，手上提着的点心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放，正弯腰换鞋，脸色突地一变。她匆忙套上拖鞋，捂着嘴冲进洗手间。

　　仔细锁好了门，对着马桶又是一顿狂吐。

　　从巴黎回来已经一个来月了，最近吐得越来越厉害了，闻见一点油腻的东西胃里就难受得紧。

　　“小鱼，你怎么样了？”洗手间的玻璃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嗯，好了。”苏小鱼使劲按了两下冲水按钮，站起身扯来毛巾洗了把脸。腾腾的热气中，苍白的脸总算多了些红晕。

　　被水汽模糊的镜子里，她的脸有些水肿。苏小鱼拍拍脸，又庆幸这就入冬了。穿得多，也看不出来到底胖了多少。

　　每次洗澡的时候，她都会习惯地检查一下自己的肚子，看得多了，发现肚子几乎也没什么变化。

　　尹流光说是她太瘦了，孩子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小鱼？”

　　乍然响起的敲门声把苏小鱼从走神中惊醒，她应着打开门。

　　阿嬷站在门口，一把拉着她，皱着眉摸了摸她额头，“怎么，很不舒服吗？”

　　“没事啦。”苏小鱼心虚地握着她的手，忙将她往客厅搀扶，“阿嬷，医生说了你出院也要好好休息，你就好好躺着吧。对了，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医生说你可以多吃一些鱼或者豆腐……”

　　“我吃过了。”阿嬷佝偻着背，往厨房指了指，“我把你昨天买回来的鲫鱼熬了汤，还有番茄豆腐，在锅里热着，你歇歇就去吃了。”

　　苏小鱼愣了一下，还是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撒着娇道，“阿嬷，你才刚刚能走动，一定不能劳累了。我明天下班早点回来，你等等我行不行？”

　　“我都住了几个月的医院，身体好着呢，我都感觉我年轻了十几岁。”阿嬷慈祥的眼睛疼惜地看着她，笑了笑，“以后你别进厨房了，过几天我去找那个女人让她拿笔钱来，你这段日子就别去蛋糕房上班了。”

　　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苏小鱼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下，她抬起眼小心翼翼看了看阿嬷平静的脸，无力地笑道，“阿嬷，你在说什么啊？”

　　“傻孩子，那个女人生你前那九个月就是我照顾，你还要瞒我多久？”

　　苍老的眼慢慢泛起了泪花，阿嬷惋惜地摇摇头，“作孽呀，那个女人傻，你怎么也跟着傻啊……”她摇着头，忽然又自责地猛拍自己的头，“我也傻，居然以为那个沈先生是好人，我该早点阻止你和他在一起……”

　　“阿嬷、阿嬷！你别这样！”苏小鱼抓住她失控的手，忙不迭认错，“是小鱼不好，被人骗了，不关你的事。小鱼还骗了你，我怕你不让我要孩子。”

　　她以为起码能把冬天瞒过去，等七八个月的时候再告诉阿嬷，那时木已成舟，她也没法阻止了。

　　可怎么知道，这么快就被看破了。

　　“孩子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只要你自己觉得值得。再说阿嬷也进医院好多回了，能早点见到我小外孙也好。”阿嬷重重叹着气。

　　苏小鱼依恋地靠在阿嬷肩头，像小时候那样蹭了几下。得到阿嬷的谅解，她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许多。

　　她之前一直怕，怕阿嬷会阻止她这个疯狂的想法。可是现在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年欧碧晴那么看重前途，却还是偷偷把她生了下来。

　　“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阿嬷看着她稚嫩的脸，不免感慨，“我的小鱼，也要当妈妈了。”

　　“阿嬷，我再靠一会儿吧。”

　　苏小鱼孩子气地搂着她的脖子，软软地叹了口气，“尹流光他们让我今天晚上出去吃饭，尹流光，就是帮我们找房子，嬉皮笑脸你说比女孩子还漂亮的那个。”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话一说完，门铃就有礼貌地响了三下，这是尹流光的习惯。一般他是不会上楼来催的，除非是等太久他以为出什么事了。

　　苏小鱼吻了吻阿嬷的脸，挪下沙发。

　　“慢点走，别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知道吗？”阿嬷眼睛随着她一路移到门口，不放心地交代道。前几天她就想叮嘱她，可看她藏着捏着怕吓坏了她，也不敢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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