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氏长老所控之物名为“囚龙索”，是为了钳制可以化形的颛臾族人而专门炼制的。

　　一如当日控住风隐那般，此刻的风渊也被牢牢锁住，只不过，两相比对，后者的身上还少了两道勾刀。

　　风渊动弹不得，他身前的嬴世同样有些犯难——这长刀落到一半，砍还是不砍？就此收手必然不甘，可对方浑身上下都是铁链，伤不到他不说，这一刀下去，着实委屈了玄乌。

　　正当他嘬着牙花子试图寻一个下刀之处时，一直在照顾黑龙长老的土龙氏走了过来，将他从广场中间扯走。

　　“这事儿啊，你就别管了……”土龙氏偷偷瞟了一眼东蒙主风灈，又看了看空中的四位长老，低声劝道，“我猜得出来，你与那小子关系不错，但这件事终究是我族中内务，你们几个不好插手。”

　　嬴世听罢咧嘴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抬手一勾抓回了皮革，将长刀重新缠后好背到背上。

　　鲜少见到五龙氏长老出手的族人们都禁了声，先前出声支持风渊的那些人也闭上了嘴，只是一个个都眉头紧锁。

　　而层层铁索中的风渊，看上去确实底气十足的模样，毫无俱意。

　　这人毕竟是东蒙山的主政长老，便是犯了再大的错，都需经由东蒙主亲自审谳，五龙氏协助定罪。

　　是以，冷眼看了许久闹剧的风灈终于站起身来，大袖一挥，将那柄始终悬浮在半空的寒玉匕首抓进手中。他盯着匕首摇了摇头，片刻后眉眼一沉，抬手将其掷了出去，正正扎在风翼脚下，入地足有三寸。

　　“风翼，你可知罪？”东蒙主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话末带了声细微的叹息。

　　而风翼只能握住自己颤抖的手跪到台下，连道，“风翼，知罪……”

　　“……等此间事了，我亲自处置你。”话毕，风灈抬手虚握，一道锁链从他掌中飞出，把风翼也捆了起来。

　　随后他转身看向风渊，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潜龙氏长老，”风灈言道，“你数罪加身，为了颛臾氏我不得不审你。你既不肯承认，那便一件一件来说吧……”

　　风渊闻之却是一笑，摇头道，“诸罪之中，我只干犯一条——我确实拿走了河图，至于其他几条罪过，可都不是我做的。居龙氏长老的死，确实与我有关，可他中了小公子的匕首，本就时日无多；风隐是我抓的没错，可也是他犯了族规在先；挑唆伯劳氏和成鸠氏……”

　　他偏过头向台下看了看，继续说道，“或许我的手段确实强横了些，可是颛臾氏也因此巩固了东夷之主的地位，不是吗？至于神女之事，不如宗主问问赤龙氏长老，若他没有杀人灭口的话，或许你们还能定我得罪。”

　　半空中的赤龙氏听罢面色又有些涨红，他用力握了握手心的铁链，但最后还是松开手，免得当真被人说成是公报私仇。

　　风灈抬眼向空中看去，转瞬又看向风渊，言道，“既然你只承认这条罪过，那我便审你这条罪过——按照颛臾氏之典，私藏祖神圣物，其罪几何？”

　　“且慢！”风渊喊道，细长而阴鸷的双眼眯了眯，偏头看向土龙氏，问道，“长老有罪，东蒙主可审问，果真如此吗？”

　　他之所以会问土龙氏，乃是因为，眼下后者虽然地位不算高，但是年岁足够长，威望也不低，既不会一味地向着同级长老，关键时刻又敢于替黑龙氏发声，是众长老中唯一一个不偏不倚的。

　　“确实如此。”土龙氏回道。

　　风渊又道，“倘若东蒙主有罪，他还有资格审我吗？”

　　“这……”

　　见土龙氏长老支支吾吾回答不上，风渊大笑起来，转头向台下族人高声道，“如今他们要审我，但他们不配！”

　　“为什么不配？”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因为五龙氏长老携私忘公，威福自操，将族人的性命视为草芥一般！你们觉得，他们能公平公正吗？”

　　“不公平！不公正！”

　　台下有人带头鼓噪起来，声势也算浩大，可定睛一看，却是伯劳氏和成鸠氏那些附属于颛臾神国的小氏族。

　　虽然这两族的内斗是受到了风渊挑唆，但他们对后者竟是心悦诚服。在这几个氏族的人看来，风渊此人纵横捭阖，胸有沟壑，做事果决，处处为神国着想，是个可以有一番建树的英主。

　　倘若不拘泥于是非曲直，天下本应当是我颛臾氏的——这是风渊的原话，细细想来，有一种开疆扩土的野心在里面，倒是很得小族的人心。

　　而平日里，五龙氏不问政务，处理附属氏族琐事的也是风渊等人，这些小族自然会对其唯首是瞻。

　　看见伯劳氏和成鸠氏混在人群中，风渊的眉眼舒展了不少。

　　“而我们的颛臾主……”他继续说道，“他的两个儿子是什么样子？长子少主，里通外人劫劳破狱；少子风翼，更是为了一己之私，假借他人之手杀戮颛臾氏长老、陷害同辈，心思恶毒，哼……有这样的子息，必有这样的父亲，我说的对吧，风灈！你有什么资格来审我？”

　　此时的风渊眼底已经爬上血丝，话语中也多了些声嘶力竭，“你有什么资格来窃据东蒙主的神印！”

　　听着这些质问，风灈端站台上负手而立，单看神情，瞧不出丝毫变化。

　　风渊嗤笑一声，朗声道，“我只问你三件事，你若能答上来，我便心甘情愿引颈就戮！”

　　“第一，上一代东蒙主最初要将位置传给谁，你敢告诉全族吗？第二，潜龙氏的少子风澈、我的亲弟弟，到底因何而死，你敢告诉全族吗？我再问你第三件事，祖神元龟到底是谁拿的，如今到底在哪里，你可敢如实告诉全族！”

　　他连发三问，喊声一句高过一句，最后一句话出口声如泣血，目眦欲裂，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完全看不出此前面对几位长老们禁锢时的那份泰然。

　　风渊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随后冷笑道，“风灈，二十年了，你这个东蒙主的位置，坐得可还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