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振雄那面冷若冰窟。郝莽这边热烈如火。最初把三十位进货商安排在省内各个商场里的时候，许多进货商都不服。凭什么你在省会？凭什么我在县市？凭什么你在生意红火的大厂商？凭什么我在小商场？十根手指头都长度不一，也很难一碗水端平。郝莽也不解释为什么这样分配，他说自己是扔骰子决定的进货商们又不会信。他的办法就是以钱服人，要么服从安排，要么退你诚意金自己玩球去。进货商都是小机灵鬼，闹没效果也就不闹了。可是，他们晚上盘点这一天销售的时候，才发现赚钱的地方有些反常识。他们一开始都以为最赚钱的地方应该是省会城市最大的商场，可实际上售出游戏机最多的店，竟然是一间县城里开在农贸市场边边的小店。老徐知道了这个消息，火速统计了一下省内所有新诚游戏机销售情况，他怕这些进货商耍滑头，还特意把收集上来的数据，提交给于康永让他和出货数量进行比对。最后得到的结果让人惊诧。新诚游戏机销量最好的区域，不是在省会，不是在地级市，而是在县城。老徐知道了都直拍大腿。郝老弟那边虽然不会对自己走后门，但是他却用了不少办法，把自己分到的区域都落在了省会城市，这其中的代价可不算小。如今销售成绩一出，竟然发现县城卖的最好。这不是买株还珠，丢了西瓜买芝麻么？今天午夜聚在新诚电子厂的进货商不算多。省内的交通并不便利，一些偏远的县城与外界连接的道路甚至还是土路。赶回新诚电子厂的进货商们，别的不谈，都吃到了郝莽亲手烤的肉串。月牙骨、酱油筋……牛肉串、羊肉串、猪肉串……进货商们都以为这是郝莽早就料定今天会旗开得胜，因此准备的庆祝宴席，还想着日后怎么和那些没有回来的进货商吹嘘。郝莽哪里想了这么多，他只是想吃就做了而已。郝莽不爱喝酒，这里也没有人敢劝他酒。他自顾自地烤着串，多出来的分给别人，想要自己吃的就直接消灭掉。进货商们则拼起了酒，稍微喝多了之后，不光面红耳赤，还飚起了各不同的乡音。“郝兄弟，你真是神了，我以后跟你干了，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叫什么郝兄弟呢！没大没小的！我啊，虽然比郝厂长你大了几岁，但是这年头谁能带领大家赚钱谁就是哥。郝哥！你是我郝哥！”郝莽挣脱这一群说胡话的醉鬼，他提着一把考好的肉串，来到了张铁心的身边，“铁心老师尝尝味道。”张铁心结果肉串尝了一口细细咀嚼，脸上却见不到多少高兴的模样，他望着头顶的星空，想起了相隔遥远的家人和同志。他们能吃到这样的肉串么？郝莽起开一罐剑力宝，加了蜂蜜的橙味碳酸饮料，味道比国外品牌的同类饮料好喝不少。他灌了一大口，感受着碳酸气泡在口腔里炸裂开来的感觉，问道张铁心，“铁心老师，你怎么不开心？想家里人？”郝莽提着易拉罐站起来说道，“您要是想家人了，就把他们都叫过来。”郝莽的胳膊向四周一划，“这面，这面，还有这一面，这一片我都会盖成房子。有住宅，有学校，有商场，让在我厂子里打工的工人，能在这周围享受到一切生活的便利。”他说完这一番话，又蹲了下来，他说道，“铁心老师，我知道你们这些文化人苦。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能让抱着柴火的人冻死在冰雪里。让您这样的优秀人才不搞研究去卖茶叶蛋，那和把硕士博士逼得走投无路去送送餐有什么区别？”沉默中的张铁心听到了郝莽最后的一句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硕士博士怎么会去送餐？”他瞄着郝莽手中的易拉罐，“郝厂长，您喝得也不是酒啊……”郝莽愣了一下，忽然笑道，“是啊是啊，博士和硕士怎么可能送餐呢？”他咬下一大块肉，在嘴里咀嚼着，“铁心老师，您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是当科学家。”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可是您看我现在这样，像是科学家么？”他继续道，“我现在只想赚钱，只想搞钱。最大的奢望就是希望我赚钱的时候，不要伤害到太多的人。”他举着剑力宝的罐子，借着灯光看着上面的小字问道，“铁心老师，你觉得游戏机这东西，是不是在害人呢？”张铁心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回答道，“害人倒是谈不上，小孩子们不玩游戏机，也会放风筝，抓蜻蜓，能够玩的东西多了。不过……”他有些犹豫，“浪费倒是真的。”他细嚼慢咽道，“每天看到这么多算力优秀的设备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玩游戏，我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要说早年，就是现在如果能有如此优秀的算力，研究什么项目都能剩下巨量的时间。”郝莽把手中自行车辐条改造的签子放在签筒里，他说道，“可是大多数项目哪怕能取得成果，赚到的钱也没有游戏机多。”张铁心说道，“可是……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郝莽听到张铁心这么说，突然间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他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诞，所有人都在为一张张纸片疯狂，因为他睡不着觉，因为他杀人放火，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我们改变不了它。”郝莽说道，“铁心老师，我们只能什么赚钱就做什么，我这里可能与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您在我这里至少还能什么赚钱研究什么。”郝莽举起手中的肉串，“不然您去做什么呢？靠什么吃饭呢？是研究我手里的肉串怎么做的能更好吃，还是研究怎么用鸭肉代替牛肉，欺骗过食客的口感，亦或是研究茶叶蛋销量怎么翻番？”郝莽吃饱喝足，“睡吧，铁心老师，或许睡醒了，明天会变得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