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结束两周后，VOD的考察团出现在耀华公司。除了已经打过交道的西非高级副总裁艾瑞克.菲洛斯和西非采购主管艾米.阿克，负责整个非洲终端业务总裁戴维.劳伦斯也来了，随行三个技术高级工程师、两个谈判官和一个中文翻译。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深圳后，就迫不及待前往耀华终端公司的工厂参观，敬业程度刷新了隋祖禹以前对欧洲人拖拉的印象。郝仁经过这几天的资料查阅，对VOD的急迫心里有数。这个国际通信巨头过去这几年过得不好。在品牌根基的欧洲市场，VOD面临增长缓慢，不断饱和的压力。三年来，VOD为布局未来网络，斥巨资拿下欧洲多国3G牌照，无奈消费者使用习惯一直没形成，投资无法收回，一半打了水漂。反而是VOD曾经3G牌照拍卖会上的手下败将，通过2.5G网络赚得盆满钵满。在日本，作为跨国运营商的VOD却又慢了一拍。欧洲人对亚洲人的惯有轻视，让他们想当然地把日本3G网络建设排序放欧洲各国后面。没想到英国虽是世界第一批建设3G网络的国家，日本却爆发式增长，成为全球3G用户占比最高的市场。VOD悔不当初，第一季稻谷被本地竞争对手割走，尽管后来追加投资24亿美金，却难掩颓势，落后其他先发制人的厂商一大截。VOD毕竟驰骋国际市场多年，知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目光迅速转向新兴国家市场，东南亚和非洲。以新兴市场的高速增长，为重返欧洲日本赢取时间。于是，当其他运营商在竞争激烈的红海市场血拼时，VOD全球搜索适合新兴市场的终端产品，吸引用户尽快入网，恰巧在世界电信大会上相中了耀华。不过展会上吹得天花乱坠不足信，还得实地眼见为实。耀华第一代产品耀华T1上市后，由于代工和自有品牌产能矛盾，隋祖禹提议引入ERP资源管理系统，并进行企业管理变革项目。如今经过这两年的不断优化，整个公司管理效率今非昔比，直观地体现在生产线上。工人有条不紊地在生产线上忙碌，数据看板上一个个数字鲜活地跳动，向访客展示熟练的操作能力和高效的生产能力。郝仁自己看着觉得很自豪，余光一瞥，旁边的VOD客人依旧不苟言笑，目不转睛地看工人操作的每一个步骤，随同而来的技术工程师直接凑近去看。高建军新员工培训完又被郝仁返聘回来，做耀华手机产品线的质量指导。他站在郝仁身后，悄悄凑耳边说：“这几个人是行家，还好我们水平也不是盖的。”“高师傅，那个黄卷毛看什么呢？盯着热熔设备老半天了。”郝仁低声问。“他在看热熔头。热熔头在处理卡槽的塑料时，用久了塑料残余会粘上面，如果不及时清理，热熔头的温度降低，产品设定的参数会发生微小偏移。”郝仁大惊，没想到VOD客户看这么仔细，自己海外召集令都发出去了，万一这关没过，岂不是成了全公司的笑柄。高建军看出郝仁心思，宽慰道：“担心啥？不相信自家产品线？”“哪能？”“放心吧，我自己带的人心里有数。”果然，被盯住的女工停下来，清理完塑料残余才继续操作。大家继续朝前走，郝仁发现这排工位有点不一样，几个月前他才带着沈同方来这看过应届毕业生打螺丝。“发现有什么不同吗？”高建军问。“多了一个机器手臂？”“我们安装了垂直手臂，这样螺丝就不会打偏了，夹具除了标注打入顺序，还设了个巧件，手机放进去后，如果不打完螺丝就不会松开。别看改动不大，缺陷率从2000ppm降到了5ppm，这个数值保管客户满意。”高建军得意地说道。郝仁叹服，返聘高建军其实是因为师母李秀梅。高建军退休后，在家闲不住，下棋跳舞他不爱，不是把院子挖得泥泞不堪，就是和李秀梅吵架斗气。李秀梅没法了，只好找郝仁帮忙给高建军找个事做，钱多少不要紧，不要整天呆家里就行。可高建军是谁？几十年的老工人，进了厂，怎么可能做闲职呢，可不就到处发光发热了。“辛苦高师傅，又天天加班了吧？”“钟楠那小子提醒我的，别说大学生脑袋真灵光。”这时，VOD的那个黄卷毛工程师朝郝仁走过来，问自己能不能随便找个工人聊聊。郝仁点头同意，心想怪不得参观不要讲解，原来是不看广告，要看疗效，直接和工人对话了解真实信息。黄卷毛工程师手气不错，抽中的女工正是高建军最得意的徒弟，各种问题对答如流，6S车间管理要求也能张口就来。VOD的所有人总算认可耀华全国第一代工大厂的生产实力，最终双方签下为期2年的合作意向书，耀华将为其提供符合品牌标准的定制手机，具体的细节沟通后续则由相关人员跟进。当晚，郝仁叫上穆言和陈竞男，请VOD的外宾到地王大厦顶楼旋转餐厅庆祝，合作谈成，几人都挺高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已半酣，郝仁独自一人走到落地窗边，透过玻璃俯瞰整个城市。灯火密集璀璨，连成了张闪亮的网，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条暗夜里的河将两处灯火分隔，一边是香港，一边是深圳，同样的高楼林立，同样的灿若星河。郝仁想起大学毕业刚来深圳的那会，赵扬也带他来过这里，那时候是傍晚，泛红的余晖里，近处是人间烟火的民房，远处才是鳞次栉比的大厦。短短十几年，如今已是一个世界，两处繁华了，没差了。艾瑞克.菲洛斯喝多了，摇着红酒杯，满脸通红朝郝仁走过来。“这里好美，中国发展太快了，深圳速度更惊人，90年代我从这里往下看，还到处都是工地呢。”“我在深圳待这么多年，也觉得一天一个样。”“真应该带韩在舟来长长见识。”郝仁很奇怪，这时候提起韩在舟做什么，但在客户面前互相碾压竞品不太体面，只好答非所问地敷衍：“韩代表负责中国区，应该去过中国好多地方。”“他这几年才来中国的，要不是原来负责中国区业务的人受贿被抓，也轮不到他了。”“我和韩代表不怎么熟，CF公司内幕我知之甚少。”“他真应该多走走，体会到新兴国家的变化，就不会这么自大了。你知道吗？韩在舟有多自以为是，之前我们逛了逛你们的展台，没多久他就派人给我们递了一堆耀华的黑材料。”“说点什么呢？”郝仁挺有兴趣知道。“说你们质量差，在中国只能在农村卖，城里人都看不上，说你们土……”郝仁心中窃喜，韩在舟至始至终都是神助攻，非洲市场不就是想要这样接地气的产品，不过面上不露声色地说道。“他说得也是事实，我们确实市场份额不够高，正想从一二线城市抢夺点他们的蛋糕。”艾瑞克.菲洛斯迷蒙地看着郝仁，摇摇头说道：“CF产品质量也没有怎么样，各种毛病，没想到能在中国卖这么多，你们中国人只喜欢舶来品？”“以后我们起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郝仁坚定地说道。夜已深沉，宾主尽欢散去。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海外派遣员工的福利待遇都有了质的提升，工资不变，额外每天有艰苦补贴、饮食补贴、离家补贴等，如果携带配偶一同前往还有探亲机票和补贴。陈虎粗粗算了一笔账，海外吃住都可以报销，算上工资和各种补助，呆不到两三年，就可以买一套80平米的房子在这个城市立足了，挣钱速度简直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噌噌往上窜。利诱之下，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基本都是陈虎这样无牵无挂的小年轻。外派名额明显不够，只能进行择优选拔，考专业、考英语。这下公司办公大楼摇身一变成了学校，员工每天早出晚归，利用工作之余争分夺秒地进行外语学习。一上午，郝仁在走向办公室短短的20米过道上，能撞到两三个抱着书背单词的员工，都不知道应该鼓励还是批评。最终，外派报名人数共有138人，通过商务英语考试和专业考试的员工只有23人，可见筛选之严格，完全按照郝仁要求的精英中的精英来选。春节过后，这23人将陆陆续续地派往东南亚和非洲等地。临近春节，今年的耀华的年会比往年都要盛大，除了传统的吃饭颁奖，还特别为这二十三名员工举办了送行仪式。赵扬对耀华终端短短三年，直接从国内冲到海外十分惊喜。虽然耀华的代工业务一半以上也是出口，可是到底是贴着别人的品牌，由别人带着走出国门的，和用自己真名走出去的到底不同。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赵扬想起自己刚创业时候的样子，也是单枪匹马地就要去外面闯荡。有的国家哪怕打开地图，都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找到，他们也就这样毫不犹豫朝着未知进发了，绝非勇气可嘉能形容。陈虎觉得今天是自己的一个重要时刻，如同一个勇士在出征前接受将军和战友的祝福，陈虎相信自己会是开疆拓土的猛将，相信自己在异国他乡干出一番事业，此刻站在舞台，竟然想要怒吼一声，以表决心。赵扬和郝仁已经走到面前，准备给陈虎任命书。“陈虎，还记得以前一起调研时我问过你的问题吗？让你重回农村做市场，你敢不敢？”郝仁问道。“记得，只是我没想到是外国的农村。不过没关系，我说到做到。”陈虎说道。“没错，年轻人就是像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赵扬说完，把任命书颁给陈虎，走向下一个人。待任命书颁发后，赵扬发言完，郝仁重新站上舞台举起一杯酒，对即将出海的23人说道：“从今以后，你们就出去挣美元了，只管卯足劲开辟新天地，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你们身后是全体兄弟姐妹的支持，一定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万事还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