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悄无人

　　惟有淡淡袭来薄雾轻烟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当我的思绪流转于这诗词上时，耳边忽然传来悠扬宛转的笛声，清脆悦耳，细细一听，吹奏的竟是《春江花月夜》。手指一顿，琴音戛然而止，笛声亦是一顿，尾音拖曳了几下便又继续吹奏了起来，高低起伏，停顿转折，节奏竟是如此分明。

　　这曲子竟有人识得？我猛然抬头，目光在台下来回搜寻。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皆是回头望着最后一张桌子，惊得不能言语。

　　只见最后一张桌子旁，一个蓝衫男子手举横笛，缓缓吹奏着。乍一看，我竟以为看到了当当，只因他身上的蓝衫衣。

　　那位蓝衫男子见我正望着他，放下笛子，对着我遥遥揖了一礼，俊秀的脸随着他唇边漫开来的一抹浅笑，愈加显得温文尔雅。

　　“在下王显，听了小姐天籁之音，一时欣喜之举，还望多多包涵。”

　　温和的嗓音传入耳中，却震的我耳膜发麻，我腾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死死瞪着那自称王显的蓝衣男子。

　　这举止，这笑颜多么像当当！

　　“哦，原来是知府大人的儿子啊，早前便有听闻王公子精通音律，甚有音乐天赋。”

　　“是啊是啊，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呀，”

　　台下一阵哗然，纷纷嚷嚷，皆是不明我为何徒然站立却又不言不语的举动，就连舅舅也是一脸诧异之色。

　　“媗儿！”

　　在我将要举步走下台时，风若寒却忽然走进台前，脸上分明是不允的神情。我怔怔看着他，眼眶一热，差点就要落泪，却终是被我狠狠禁锢在眼眶。

　　前方，蓝衫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又微笑起来，举着笛子向我做了个手势。这是在向邀请我再弹一曲。

　　前尘往事，彷如汹涛骇浪，毫不留情地袭向我，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感觉自己像置身于茫茫大海，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助一波又一波的朝我扑来，直到将我淹没。

　　手指狠狠蜷握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引来一阵刺痛，痛的我无法控制的低呼出声。

　　和鸣，没想到第一个与我合奏的人竟会是个陌生人。枉我和萧磊拥有‘清风朗月’，却从未合奏过，莫非我俩当真是无缘吗？

　　“媗儿，”

　　风若寒又叫了一声，担忧之色毫无遗漏地表现在脸上。

　　“表哥？”

　　我颓然坐了下来，眼前茫然一片。

　　这是怎么了，只是见了一些类似的事情，怎么就激动成这样子？真正是心浮气躁，一点儿事也经受不住。

　　吸气，呼气。

　　再吸气，呼气。

　　连连做了几下深呼吸，才勉强稳了稳心神。

　　手指重新覆上琴弦，试了音，接着轻轻撩拨起琴弦，淙淙琴音如流水般，潺潺。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一曲《葬花吟》，道不出的清冷凄凄，说不尽的相思情意。

　　少顷，笛声亦缓缓响起，和着琴音，低沉宛转。

　　无曲无谱，亦未曾听过，这人却吹奏的如此流畅，每一个音符每一节奏，紧紧跟随着我的节拍，竟无一丝停顿与错处。

　　我抬头，难以置信的望着笛声传来的方向，那人朝我眨眨眼，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我轻轻一笑，指法一转，原先哀婉的琴声倏地变的高亢激昂。

　　笛声紧随着琴音倏然高扬，节奏紧凑，却又不失笛声原本的清亮悠扬，竟将狂放不羁的《战台风》演绎的柔婉又不失豪迈。

　　此人，当真是天才！

　　曲毕，我轻轻吁了口气，手指竟控制不住的蜷缩起来，指尖泛热，微微有些疼，心里却觉畅快淋漓。

　　许久未这般弹琴了，感觉就像在与我的老教授比琴一般，一曲比过一曲，谁也不服谁。只是，同这蓝衫男子却是琴瑟和鸣。

　　在座各位正在怔忪之际，台下，忽然响起几声浑厚的掌声。

　　转头一看，竟是陈列在拍手，在座的各位听他这一拍手，恍然回过神，纷纷附和着鼓掌。

　　我淡淡看了陈列一眼，转身下了台。陈列以为我是要走向他，正一脸得意，熟知我却是径自走向那蓝衫男子。

　　身后，陈列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我唇角一弯，心头忽然生出一丝快感，原来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蓝衫男子对我报以一笑，笑意直达眼底，“姑娘琴艺超绝，着实令在下佩服。”

　　我本想赞他几句，却又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奉承，那些赞赏的话估计他都听腻了，于是只对着他轻轻点头，笑了一笑。

　　不过丝巾遮去了我大部分面容，他应该不知道我在笑。

　　忽然又纳闷起来，方才舅舅同我介绍来宾的时候怎么不见他，难不成也像陈列那般不请自来的？

　　他仿佛知晓我心中疑惑，轻声向我解释：“方才风庄主介绍我的时候，小姐走神了，是以不记得在下。”笑了笑，又补充道：“在下姓王，单名显，草字子越。”

　　到是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当时我正恍惚着，只一福身就过了，经他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略一颔首：“王公子”

　　还好他说的不大声，否则让别人听了还不笑话我这个碧落山庄的大小姐，一点教养都没有，人家向你介绍自己的时候，你到好，神游太虚去了。

　　王显，难道绿珠曾提到过的王显，论家世论样貌都与表哥有得一拼的翩翩公子。便是他了么，样貌固然是俊，只是他对音乐方面的天赋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风若寒忽然凑过来，温和道：“媗儿，子越，你们且先别聊，先坐下来吧，大家都等不及了。”

　　听风若寒的语气，他是认识王显？带着些许疑问，我回到了坐席。

　　舅舅高举着酒杯，朗声道：“承蒙诸位不弃，肯赏脸前来参加小女的生辰宴会，风某在此谢过各位，先干为敬！”说完，豪爽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干！”宾客们见状，纷纷高举酒杯，就连先前傲慢的侯爷之子陈列也象征性的举杯，只是他眼睛是在看我。

　　我假装没看见，视线在宾客间游转。

　　看起来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可我觉得有点无聊，比那些比武招亲，抛绣球还无趣。

　　唯一可取的一点，应该是认识王显吧。

　　宴会一开始，戏台上便有戏子开始唱戏，依依呀呀，声调儿拖的老长。好似唱的是昆曲，众宾客看的是津津乐道。

　　只有我这个粗人才觉得无趣吧，因为我压根儿就听不懂欣赏这些戏曲，我只对古筝曲感兴趣。加上我原本就对这个宴会没好感，所以，宴会中途就借故溜之大吉。

　　舅舅也没阻止，但我总觉得舅舅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好似是一种笃定，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前院，戏子依依呀呀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很佩服那些戏子和宾客，竟然唱了一下午的戏，看了一下午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