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韶华仅是震愕一瞬，便两步冲到了床边，替正呕吐的喘不气的皇上顺背。

　　“父皇……”

　　百里韶华担忧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皇上抬手虚弱无力的打断了。

　　见他欲起身，百里韶华连忙将他扶起，让他平躺了下来，掏出手帕替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涩物。

　　正要收手时，皇上却一把抓住了他。

　　“华儿……”

　　一声华儿，已叫百里韶华湿润了眼眶，喉头哽噎，竟是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望着已经老了不止十几岁的人。多少年了？从母妃病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慈祥亲昵的唤自己……

　　见他不说话，皇上微喘着闭了闭眼，“很恨父皇对吧？”无力勾起的嘴角，竟是难掩的苦涩。

　　本以为百里韶华不会回答，却不料他点了点头，“恨。”

　　简短的一个字，铿锵有力，是他积压了二十几年来的情绪，然而，那眸底的担忧却比那恨来的更加浓烈。

　　见他这样，柳沁雅这才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紧握成拳，垂在身侧的手。

　　感觉的手上传来的温度，百里韶华蓦地一愣，随即转头看向她，扯动着唇角想要笑笑，却扯出来一抹苦涩。

　　虽然虚弱，但皇上还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华儿……”收回打量两人的目光，皇上又虚弱的轻唤了声，见百里韶华转眸看向自己，这才接着道，“把朕枕下的布包拿出来。”

　　百里韶华微愣了下，但还依言做了，掀开金丝玉枕，拿出了一个被黄绸包裹的四四方方的布包。

　　“打开。”他刚一拿起，皇上就虚弱的命令道。

　　略微迟疑，百里韶华依言打开了布包，豁然摊在掌心的，是一方流云翡玉，玉上凿了个小孔，仅用一根细细的红绳套着。看到手下东西，不禁有些不解的看向床上气若游丝的老人。

　　看到这块玉，皇上的长睫颤了颤，竟是有些****，“这是你母妃临终前留下的遗物，她嘱托要你交给你心爱的女人……”说着，眼神下意识的瞄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柳沁雅，向她伸出了手，“雅雅……”

　　柳沁雅望着皇上那颤抖伸向自己的手，上前，却并没有伸手握上去。

　　“父皇，您说。”自嫁给百里韶华开始，这还是柳沁雅第一次给眼前的九五至尊这么近的距离相处，这么亲切的对话，看似平静的表面，心下却隐隐有些局促。

　　闻言，皇上却是神色复杂的转眸看了眼百里韶华，这才再次看向一脸疑惑的柳沁雅，“雅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父皇都希望你坚信，华儿是最爱你的人，不管他做错过什么，都原谅他，体谅他的……好么？”

　　皇上的一席话让两个人都怔住了，柳沁雅更是愕然的看向百里韶华，见他亦是微蹙着眉头，似乎并没听明白自己的父皇在讲些什么时，陡然上悬的心方才缓缓落了下来。只是，皇上为何要说这也一席话，他的目的何为？而且……这话，与当日爹爹的话，竟是变相的相似？

　　正当皇上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殿外却传来一阵轻绥的脚步声，还不等柳沁雅他们回头看去，门口就响起了皇后冷傲的声音。

　　“端王和端王妃都在？”虽是疑惑的语气，但那眉宇间的冷冽却明显昭显出她早就知情。

　　闻言，百里韶华带着柳沁雅连忙转身跪地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嗯，起来吧。”皇后连正眼也没瞧两人一眼，扬着下巴，鼻孔哼哼朝天。

　　“谢母后。”

　　应罢，两人连忙站起身来，正欲退开一旁，却被皇后叫住了。

　　“端王近日逐见消瘦不少呢。”说着，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床上早已闭目假寐的皇上一眼，“端王近来劳累，可不比昔日赏花品茶的日子，卿儿这丫头都是怎么照顾你的，真是太不懂事了？”

　　“儿臣近日确实多有不适，多亏了卿儿三餐亲自熬药，不辞辛劳的照顾，母后如此一说，倒是冤枉卿儿了。”皇后话音一落，百里韶华就接过了话茬，盈笑的俊眸一抹精光乍闪而过。

　　“都是端王惯着卿儿，那丫头都要被你给宠坏了。”故作娇嗔的笑瞪了百里韶华一样，皇后精描细画的美眸烁闪着幽光粼粼，时不时还瞄一眼旁边的柳沁雅，却见她是一脸淡漠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秀眉轻蹙。

　　“皇后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朕了？”一直不吭声的皇上吭声了，假寐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来，虚弱无力的望着皇后牵扯出一抹浅若梨白的笑，飘渺而恍惚。

　　闻言，皇后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到床沿坐了下来，“还不是想皇上了，还来看看么？”说着，便掏出绢帕装模作样的替皇上擦了擦脸，“皇上近日，可有感觉好些了？”满面流露出担忧，只是未达眼底。

　　“嗯。”皇上点了点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为撑起身子偏头望了眼门外，“太子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有气无力的话却叫外面内力身后的太子听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一紧，父皇病态膏肓，敏锐度却丝毫不减从前。

　　正了正神，随即走了进去。

　　皇上话音刚落，太子就走了进来。柳沁雅有些怔松的看着他，倒是始终浅笑盈然的百里韶华，平静清隽的眼底不见半丝惊诧，似是早就知晓一般。

　　太子进门却是连正眼也未瞧百里韶华一眼，径自走到床前单膝跪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摆了摆手，意思示意他起来。

　　太子心下一怒，先前对待百里韶华时一脸热络，对待自己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下虽是愤懑，面上却是恭敬不露声色，随即站起身来。

　　“端王也好些日子没进宫了，既然来了就小住几日吧，说来朕也好久没和你下棋了，着实手痒的很。”

　　这话皇上说的是不轻不淡，却是听得太子又嫉又恨。一双藏在袍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敛下的俊眸掩藏着嗜血的寒芒。

　　“好了，朕乏了，都散了吧。”晦暗的眸子没有放过太子眸底潜在的翳气，皇上有气无力的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皇上正要说什么，却被百里韶华抢了先，“那好，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儿臣告退。”说完，随即牵起柳沁雅的手，“王妃，我们走吧。”

　　皇上阴毒个目光一直放在两人相牵的手上，直到两人走出门才收回了视线。眸底冷黠闪烁，转头看向皇上时，已然收敛起了所有情绪。

　　“那臣妾也告退了。”说罢，皇后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一脸沉色的太子。

　　“儿臣告退。”这逐客令明显是对他们母子下的，得到皇后的指示，太子纵是心中愤恨，却还是恭敬的行礼退了出去。

　　柳沁雅他们果然没有出宫，当晚就在云曦宫住了下。这里是百里韶华小时候住的地方，亦是她母妃的寝宫，被封王出宫那年，他正好十五岁。

　　见百里韶华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柳沁雅知道，他那是触景伤情，定是想起他母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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