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分心虚而唬了一跳，景熙却是不吝称赞道：“用词精粹，喻的更是精当，基调起得悲，诗风却是清丽柔婉，更兼佳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实在妙极！”

　　景熙目光灼灼，“颜姑娘才力华赡，卓尔不凡，当属西云女子第一人。”

　　“莫要如此说！我自知见识浅薄，匮乏得很。”我一口拦下，可别给我整什么虚名，我当不起，再者万一哪一日大诗人前辈们都飘来找我，问我为何明目张胆剽窃可怎么办......

　　景熙笑了笑，又奇道：“你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哪里来的这般感慨？”

　　我答不上来，唯有笑而不语作深沉状。

　　说话的功夫，花锦的糖人儿也完工了。花锦、花郁，两个名字只取了锦、郁二字，像并蒂莲般粘黏在同一支上，底下还缀了两片翠色的嫩叶。花锦大喜，连声称谢。

　　老人这般心意，哪里是只付了几钱便能敷衍的，瞧着老人身后还坐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估摸着是老人的孙子，只是这孩子生的白净，粉雕玉琢的模样更像是哪家的小公子。

　　我想着赠点什么物什给这孩子，却是摸出来一块玉，正是出宫那日景承送给我的。我思忖着左右景承送给了我，断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这玉佩现在是我的，自然做得了主，于是爽快地取了递给那孩子。

　　老人哪里肯要，忙道：“贵人万万不可，咱们小本生意，要不得如此贵重之物。”

　　“并不是什么要紧之物，这孩子甚合我眼缘，拿给他把玩儿罢了。”

　　老人再要推却，小男孩倒是眉开眼笑，伸出一只手来接。我眼尖儿的发现，这孩子白嫩的手腕被粗布衣裳磨得通红。我微微敛眸。若是经常穿这样的衣服，照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情况才对，这情形像是穿惯了绫罗绸缎的人乍然换了粗布麻衣。

　　我瞥一眼景熙，他也正看向我。显然，他也发现了。

　　我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连江山，”小家伙一本正经地逐字解释，“负车连，江山如画的江山。”

　　我挑眉，暗暗记下了。

　　清心楼。

　　心想着能让众多王孙贵胄叫上名儿的地方必然是极尽奢侈、纸醉金迷的地方，不料竟是与“清心楼”这名字一般的清新雅致。一楼大堂并不像普通酒楼那般宽敞，除了跑堂伙计和掌柜，并没有来来往往穿行的客人和上菜的伙计。掌柜身后的木架上挂满了方方正正的木牌子，红漆小字刻着各种花鸟鱼兽的名字。

　　方一进门，跑堂伙计便眼头活泛地过来招呼，只是热情并不显谄媚，“明公子有段日子没来咱们清心楼了呢，不想一来就带了稀客。”

　　伙计转向我，细细的眼笑地没了缝，却分明透着几分商人的精明，“苏三小姐今日能大驾光临，小店可是蓬荜生辉，三小姐头回来，容小的给您多嘴几句介绍介绍。”

　　我讶异非常，一个小伙计怎地一眼便识出了我？又察觉到方才是叫了景熙为明公子，而景熙的封号便是明王。想来这伙计也是知道景熙的亲王身份的，却是依然应付得当自如，丝毫不露怯色，不拍马恭维。

　　一个跑堂伙计便已是如此，当即对这清心楼刮目相看。

　　“咱们清心楼在这片儿天子脚下的皇城里不见得是最有名的酒楼，但是若论特色，小的可得夸上那么一嘴。别的咱不说，您单单瞧这摆置便能知晓一二。咱们这儿都是厢房，您瞧这琳琅满目的牌子，领着哪一块儿便去哪个厢房，里面有人专门儿候着呢。”

　　果真与众不同，我瞧一眼那挂着的木牌，许多都已被挑走了。扭头问景熙，“可还有你常去的厢房？”

　　景熙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挑便好。”

　　我挑眉，正欲开口，却闻得门外清朗的笑声，“七哥如此说，可叫眉姑娘伤心了。”

　　我转眸看过去，景阳眯着狐狸眼，十分畅快的模样，“姐姐可有相中的？咱们不便打扰七哥，东旭便蹭姐姐的厢房罢。”

　　“......”

　　当真如澈儿所说，景阳最是脸皮实在。

　　景熙略略发窘的样子，我猜想那眉姑娘必定是景熙经常去的厢房里的侍候之人，便道：“怎地不便打扰？本姑娘最喜欢热闹。”

　　跑堂伙计立刻机灵地走在前头，“几位贵客里面请。”

　　厢房上挂着跟外头一样的木牌，走廊尽头处的门牌上写着“红眉道人”，伙计方才停下了。

　　跑堂伙计敲了门，里头有女子柔婉地应了。伙计这便要退下，我问了一句，“怎么称呼你？”

　　“三小姐叫小的夏朗就行。”

　　红眉道人是一种鱼的名字，被唤作眉姑娘的女子一身红衣妖娆，眉宇间却是略显清雅之气，见我和景阳跟着景熙进来也并不露诧异之色，像是迎来故人的样子，待人接物很是进退有度的感觉。

　　红眉斟了茶，却是先递给我，“颜姑娘请用茶。”

　　景熙、景阳并无异色。我并不知这清心楼还有多少不一样的规矩，索性也不推脱。

　　又斟满一杯，“明公子请用茶。”

　　“欸，”景阳轻轻挡住，神色满是戏谑，“眉姑娘这杯茶应当先奉我，若不是我恰好碰见七哥，眉姑娘今日可就独斟独饮了。”

　　红眉神色不变，声音清浅，“怎么会，若是明公子不来，旭公子也不来么？”

　　景阳笑道：“来，自然来。”

　　这女子好生聪慧，我喜欢这样通透的人。

　　“久闻颜姑娘芳名，不想今日便有幸拜会。”红眉美目流转，“今年季夏节，颜姑娘所作《春日游》拔得头筹，红眉佩服不已。”

　　一提作诗我就头痛，生怕她再来一句请赐教什么的话，忙摆手道：“别提了，作诗作出内伤了。”

　　“这是怎么说？”

　　我蔫蔫地，“我若要作诗还需得有感而发，我也没那么高的造诣，不过偶有灵感罢了。若不是昨日那般情形，我会张嘴才怪。”

　　红眉抿唇轻笑，“颜姑娘真是性情中人。”

　　“不想吃闷亏罢了。”

　　景熙呷一口茶，笑问：“那方才那首诗可是有感而发？”

　　我真的很想翻白眼，有感个毛线。。。。。。

　　景阳十分有兴致的样子，“什么诗？说来听听。”

　　景熙扇头敲一下掌心，略一沉吟，缓缓吟诵，竟是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啧啧，这记性真是恐怖。

　　红眉听罢眼睛一亮，连声道：“好诗！好诗！题材很是新颖，更是才情纵横。”红眉脸上露出一种英雄惺惺相惜的表情，略有些激动地问：“颜姑娘，不如我们也来比试一场如何？”

　　我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紧紧握住红眉的手，求饶道：“姑娘，你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是腹内草莽似癫似狂，你就别难为我了吧！！！”

　　红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