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被打了镇定剂带了出去，办公室里面就只剩下李锦堂和时青两个人，李锦堂坐在办公椅上，盯着虚空发起了呆，而时青却对刚才那场对话中透漏出的消息感到心惊。

　　他是或多或少猜到了福利院的内幕，只不过他是往拐卖和非法贩卖器官方面想，但显然真实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严重的多。其实想想黑袍人也就明白了，人家大费周章的叫你来不是为了光看人间疾苦的，这家福利院，或者说是它身后的的东西一定关乎到了人类的生死存亡。

　　不死的士兵，长生不老，违反自然规律的实验。其实这些字眼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并不陌生。时青在训练学校的那两年不断用空余的时间去充实自己，尽管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在未来的战斗中多一份胜算，但他还是做了。所以他知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死在了“长生不老”这四个字上。就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不能免俗。

　　实际上，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说不动心都是假的，时青自然也不能幸免。但他虽向往却并不痴迷。

　　时青半眯着眼睛，思考着福利院背后的势力，是富商？还是.....

　　就在这时，李锦堂动了，他穿上白大褂，走出门去，对站在外面的实验员吩咐道：“准备一下，十五分钟之后开始实验。”

　　张星河再次见到李锦堂的时候，没有看到平常会站在身旁的沈默，眼神一冷，质问道：“沈默呢？”

　　“在休息，今后的你就由我全权负责了。”李锦堂戴好手套，笑眯眯的说到。

　　“让我见他，不然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你威胁我？”李锦堂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年。

　　张星河错开了男人投来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次他在看见李锦堂的眼睛时，心头就会猛然一跳，那双深邃的眼睛总是包含着一种他看不明白的东西，似痛却不纯粹。

　　其实不仅是他，在这个实验室中没有一个人敢直视李锦堂的眼睛，包括沈默。时青自然也注意到了，可李锦堂的眼睛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有点微微的不适，所以他没有深想下去。现在的时青并不知道在很久以后的自己也会拥有这样一双让别人不敢直视，似痛非痛的眼睛，只是到那时，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行了，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毕竟沈大教授可是我们的功臣，以后自然是荣誉加身，平步青云了，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张星河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眼睛深处最后的一点神采也消失了，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妹妹呢？”

　　李锦堂手一顿，“晚上的时候你会看到她的。”

　　这次手术是关键，但时青的眼前却出现了短暂的黑暗，等光明重现的时候，实验室已经是狼藉一片，天花板上的灯光忽明忽暗，视线受到了冲击，时青反射性的弯下腰干呕了几声。

　　时青气息不稳，闭上眼睛，缓缓平静着自己的呼吸，有时候，人的脆弱真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开幕式就让自己有PTSD，时青神情有些自嘲。

　　“哟，看来这场开幕式让我们的救世主影响深刻啊。”

　　时青冷眼一横，就看见李锦堂站在手术台边微笑的看着自己。

　　时青嫌恶的眼神让李锦堂不禁看了看自己，反问道：“怎么？难道这具人类的样貌不够好看吗？”

　　“再好看的皮囊套在你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恶心。”时青站直身体，就算是实力不济，他也不愿在敌人面前低头，这是他身为一个战士应有尊严。

　　“你这小孩儿，看着人模狗样，怎么说话这么不讨喜。”

　　时青皱眉，他不想浪费时间，直击要害，开门见山的问道：“至今为止，你还没有说出游戏的具体规则是什么。”

　　事关重大，时青必须争取更多可以回旋的余地。

　　李锦堂一挑眉，“我以为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救世主的领悟能力不行啊。”

　　时青没有说话，他知道李锦堂还有未尽之语，游戏通关的难易程度一直在他身上，这一切是时青在禁闭期间想明白的道理。

　　聪明人的对决不需要太多言语，李锦堂，不，准确来说是黑袍人赞赏的看了一样时青，他知道自己的眼光一向不错。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对话吗？”

　　“那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

　　“很好！”交流的越深，时青带给他的惊喜就越多。

　　李锦堂双手插兜，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地球吗？”

　　“血海深仇跟那个秘密有关？”时青心头疑惑更胜，此刻，他想从黑袍人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不然事情的麻烦程度就会再次超出他的预期，可遗憾的是，李锦堂点头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有人不讲道理的杀了你全家，你会怎么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锦堂垂下眼帘，微微点头，“我亦然。”

　　时青心一紧，双手握拳，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无解？”

　　“无解，唯有灭族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既然如此，看样子，你来地球也有不少时间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毁灭掉，非要的等到现在？”时青质问到。

　　“那人类就应该要感谢你了....”

　　“不对，别偷换概念，你遇到我的时候已经是你再次想要毁灭人类的时候，但这之前你又在地球上干什么？又为什么加入了人类内部的实验？”

　　时青打断李锦堂的话，态度灼灼逼人，丝毫不在意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这次福利院的事情给陷入迷雾重重的时青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终于抓到了黑袍人的影子，这对后面的战斗至关重要。

　　是啊，身赋血海深仇的黑袍人为什么没有在到达地球的第一时间毁灭人类呢？时青当然不会相信黑袍人被人类感悟之类的鬼话，这对那一万多的冤魂是一种侮辱，所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李锦堂砸了一下嘴，用调笑的语气说出令人背后发凉的话，“时青，你要搞明白，人类能活多久在于我对你的兴趣能维持多长时间，可是现在，你的话让我的心情非常不爽。”

　　时青识相的闭上了嘴，他当然不指望能在黑袍人嘴里听到答案，反而黑袍人的反应让时青更加确信黑袍人跟地球有了联系。

　　是这个联系减缓了人类灭亡的进程。

　　时青抿了一下嘴，颇有示弱的意味问道：“等一下，我们好像偏题了。”

　　李锦堂罕见的被时青真情实感的气笑了，他当然知道这小孩儿是在套他话呢，可他本人也是十分乐意的，在一场游戏中，如果双方差距过大，那么游戏就失去了它本来的乐趣。

　　两个人，一个小狐狸，一个老狐狸都心照不宣，在这场对战中打的有来有往。

　　李锦堂走进几步，假意道：“瞧我，怎么每次跟你说话都会偏题，这要怪你啊，怪你太对我胃口了。”

　　时青又有作呕的感觉了，可还没等他吐出来，李锦堂终于说出了这场游戏的确切规则，“游戏的规则很简单，你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调查清楚那个秘密的真相再把它公之于众，好歹是个种族，不明不白的灭亡够其他种族笑好多年了。”

　　时青皱眉，这跟他之前的说辞不一样，这说明从始至终，黑袍人从来就没有把人类和时青当回事儿，他根本就不相信时青会打败他。

　　“期限呢？”

　　“没有期限，但你别想在这其中耍小聪明，由于个人力量有限，我会给你设置七道关卡，但凡你通不过其中的一道或者说全部通关后却没有调查清楚真相，这都算游戏失败，到那时候就是人类的灭亡的日子了。”

　　“如果我通关并且查清了真相，你会放过人类吗？”对于性情骄傲的时青来说，问出这句话是对他的侮辱，但他别无他法，谁让他没用呢？

　　“我的救世主，你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啊—”不过在看到时青那一脸的灰色，李锦堂大发慈悲的说道：“不过嘛，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让人类再蹦跶一百年，可你说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

　　李锦堂诧异，“你说什么？”

　　“我说有意义，我会打败你，用你的尸体祭告死去的冤魂。”这一刻，时青眼中神采胜过日月星辰，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明亮的事物了。

　　李锦堂大笑起来，笑声久久回旋，过了好久，李锦堂才捂着笑疼的肚子，零零碎碎的说道：“好，好，我期待你的表演，救世主大人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见李锦堂有离开的意图，时青连忙问道：“我怎么判断那些事情是你设置的关卡？”

　　李锦堂脚步一顿，回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福利院就是第一道关卡，恭喜你，成功通关。”

　　幻境消失了

　　时青清醒的时候，身边坐着张星河。福利院远离城市，没有光污染和大气污染，天上的星河肉眼可见，绚丽多彩，让人目不暇接。

　　张星河望着天上的星星，问道：“见到他了吗？”

　　时青坐正身体，“见到了。”两人谈话的他自然是指李锦堂。

　　张星河收回视线，他的指尖萦绕着淡淡黑气。他道：“知道山泉为什么是红色的吗？”不等时青回答，他接着道：“我把福利院里面的人全杀了。”张星河语气很轻，几乎不可闻。可时青却觉得振耳发聩。

　　“他们死有余辜。”

　　“不，我说的是全部。”张星河放下手，垂着眼缓缓道：“那个畜生给了我力量，平生第一次掌握生杀大权的我先是杀尽了所有对我做过实验的人，然后....”张星河的语气开始颤抖，“然后，我出了实验室，杀了福利院的所有人，包括婴儿。”

　　.........

　　“来的路上，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山脚下的村庄没有人对不对？”

　　时青看着眼角噙泪的少年，默然不语，他知道，张星河不需要迟到多年的安慰，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而时青深感荣幸。

　　张星河叹笑一身，眼泪夺眶而出，“那个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是帮凶，是他们在全国各地绑架落单的小孩，我和妹妹就是被他们绑来的，至于镇子上的人是受了实验的影响。”

　　“星河，这些不是你的错。”

　　“我杀人了，也没错？”

　　......“错的从来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对不起，我来晚了。”

　　张星河哭着笑出了声，他抬起脑袋，任由眼泪洗面，哑声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当年，虽然张星河在一定程度上是受了黑雾的影响变得弑杀，但他的理智并没有消失，他知道自己在杀人，不仅是那些实验员，在杀死福利院其他小孩儿的时候，他也是清醒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杀尽天下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福利院早已是血流成河。

　　十余年的煎熬，虽然直到现在他依旧深陷在自责的苦海之中，但终于等到了一个人对他说，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也是受害者。

　　此刻，两个人并不知道，无论是什么人在受到黑雾影响的那一刻，理智就已经不复存在，人们只会遵从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张星河受了实验的影响，身形始终维持在少年形态，但内心早已不是孩童，多年积压的情绪也只是发泄了小一会儿，就迅速恢复了状态。

　　他笑着闲谈道：“听那人说，你是我们的救世主？”

　　.......

　　“心里有话别憋着啊，按年龄来说，我可是比你还要长上几岁，有什么烦心事儿给我说说。”

　　时青看着少年模样的张星河有些难为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张星河叹了一声气，也不勉强，“你这样迟早要憋死，没人给你说过，你这种人并不适合做救世主吗？”

　　“这世界上又有谁喜欢当救世主呢？”时青轻问。

　　“你别说，有些人还真愿意当救世主”张星河笑笑，“但那种人注定当不了救世主，对了，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听见张星河这么问，时青疑惑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张星河苦笑一声，“出去干什么？给人类添麻烦还是再被人抓去做实验？”一边说着一边给时青展现自己控制不住的力量。

　　时青沉默，心中有些堵塞，“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

　　张星河使劲蹂了一把毛寸的脑袋，在时青裂开的表情中说道：“行了，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吧。”

　　这场谈话一直到持续到拂晓，两人颇有点相恨见晚的感觉，要是放到现实生活中，他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清晨的空气清新无垢，已经讲的有些口干的时青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会浑身畅快淋漓，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张星河率先起身，拍了拍裤子，下了逐客令，“行了，我知道你很忙，你来这儿也不是来陪我聊天的，快去吧。”

　　时青也知道自己的时间紧张，七天时间快到了，他按捺住心中陡然升起的不安，点点头，道：“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就能出去了。”

　　张星河摆摆手，目送着时青渐行渐远，“对了！”

　　时青停住脚步

　　“吃过冰糖葫芦吗？有时间尝尝？”张星河期待到。

　　时青扬起笑容，回道：“一定！到时候一起吃！”

　　大门关闭，时青最后看了一眼墙体斑驳的福利院，毅然向山下走去。

　　可等到了山下，巨大的火光和灼热的温度让他骇然回头，浑身冰冷的看着大火中的福利院。他不禁向前走了一步却很快就止住了脚步，以他的能力救出张星河易如反掌，但他不能那么做。

　　火舌无情的吞噬着一切，时青逃避似的以更加快速的脚步离开了村子。水滴侵入泥土，张星河说得对，他好像真的不适合当救世主。

　　大火中央，张星河看着被自己保护在内的男人，说道：“不后悔吗？在大的罪这些年也赎够了，况且你本没有罪，沈默。”

　　“怎么会呢？”沈默苦笑，“怎么会没有罪呢？又怎么赎的够呢？”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行啦，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沈默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张星河身边，“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早该在十几年前死掉的。”

　　“你的亲人呢？也不管了吗？”

　　......“对于她们来说，沈默早就死了。”

　　张星河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撤销了屏障，大火开始肆无忌惮的灼烧着身体，可这两人视这火龙如虚无，依旧是一脸平淡的坐在原地。

　　“那天晚上，是我拖累了你，要不然你早该逃出去的。”

　　“我留下来是为了我妹妹。”

　　“可你不是亲眼看着张梦月死在了你面前吗？”

　　........

　　沈默苦涩一笑，“是我太蠢了。”

　　大火吞噬了沈默的半边身体，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张星河问道：“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提起亲人，心房被甜蜜充满，他露出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笑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沈语，我儿子叫沈语。”

　　“沈语.....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