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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回眼神，转过身，余光和圆圆打了个照面。

　　她把半边脸掩进阿诸的怀里，温馨地蹭着，然后伸出手向我的方向兴高采烈地挥舞——“姐姐，姐姐，我要大婚了！”

　　她的声音如此的欢喜，如此的雀跃，如此洪亮，震得天上的飞鸟都落了下来。

　　天真烂漫的少女最是迷人，周身都充满着青春活力。

　　只有家世富裕，身体康健的少女，才最让人动心。

　　因为，她的年少美貌，能敌岁月慢慢的侵袭。

　　因为，她的健康长寿，少病无灾，能一生相濡以沫的陪伴。

　　还因为，她丰硕的家世能让夫君无后顾之忧，一生享用不尽。

　　她拥有着很多女子所没有的“财富”，所以，她有炫耀的资本。

　　我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阿诸。

　　我默默地望着他。

　　他也默默地回望着我。

　　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两日阿诸给的一颗“糖”，抵不过今天这一碗“苦药”。

　　这碗苦药，可以让我好好清醒。

　　昨日万般美好，都不及现在给予的痛快一击。

　　我用指甲掐进手心，心中一片沁凉，很安静地踏进鸾车。

　　莫染给我的药，还有七天的时间。

　　上天终是怜我的，我的生命还在残喘着。

　　如果我无法伴他一生，又怎能绊他前程，断他姻缘。

　　小白放下车帘，说道：“诸葛兄要大婚了，我可要备一份大礼祝贺。”

　　我点头附和：“嗯。”

　　我的额心，揪成一团，隐隐生疼。

　　马车嘀哒嘀哒……向前驶去……

　　它每驶一寸，我的心便荒凉一尺。

　　我是红尘中人，怎可一直活在昨日的黄昏之中。

　　“闪电”还在我怀里。它的兔耳朵缩了起来，全身卷成球，窝在我怀中，很舒心地呼呼大睡。

　　小白取来暖手炉，放在我的手心上，说道：“累了，就睡会儿。还有半个时辰才到青城山。”

　　我不累，只是心累。

　　那把古琴，在桌上悄然地静伫着如同封存的前尘往事。

　　它的琴弦闪着莹光，就像时间的光线，虽然一直在流失着，却不曾消失。

　　我倚靠在梨木屏风，盯着桌上的古琴，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古琴的？”

　　小白取来琴，坐到我的跟前，抚上琴弦，才慢慢地说道：“十岁那年开始学琴的。有位公主喜爱古琴，而世人爱公主，所以世人不惜重金更爱琴。我本不爱琴，只是心悦之人喜之。所以见琴思人，更甚爱之。爱屋及乌，本是同理。”

　　他抚上琴，却不弹。

　　那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触着琴弦，仿佛是在触摸着岁月的肌肤。

　　我想起他后背布满着紧密的伤疤，九年前分别之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炼狱？要怎么样的隐忍和负重才能忍受这种残忍的迫害，顽强地活下去？

　　小白，你的身世真复杂。

　　“那一年分开之后，你是不是过得很苦？是不是过得很危险？”

　　我伸出手，轻轻地覆盖住他放在琴弦上的手指。

　　好冰凉。

　　他的手，虽然玉皙般竹质修长，可温度却是冰冷的。

　　小白抬起头，盯着我，眸子里渐渐地升腾起一片水雾，弈弈波澜。

　　他的手抖动了下，才断续地回答：“是……是过得很不好。以往的日子，每回忆一次都仿佛是在地狱里走一回。”

　　我的心一紧，眼前浮现出他后背上条条凹凸不平的狰狞烙疤，问道：“那些被伤害的日子，是不是很痛很苦？”

　　“岂止是痛与苦能说得清楚的。简直就是把心放在烈火中焚烧。却怎么也烧不死。既然烧不死，只好努力地活下去。”

　　小白的眸子里全是迷蒙的烟水雾气，星眸深处是一汪幽密的靛蓝……一激动，便会波涛汹涌，不可抑止。

　　他忽尔一笑，说道：“不过，那些痛苦都过去了。我要好好活着，然后把那些痛苦收拾打理好，总有一天，再寻个机会把这些痛苦加倍升级，然后摊开抖向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我握紧他的手，说道：“与其如此痛苦，不如放开。”

　　他的手一颤，瞅着我，摇头：“怎能轻易放开，支持我活下去的，原本就是这些仇恨！没有仇恨，便没有今日的我！”

　　我叹了口气，调回眼，落在闪电的身上，用手轻轻地抚顺着它的毛发，说道：“没有烦恼，能吃能睡真好。”

　　小白执起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摩挲着：“有你在身边真好。只要静静地看着你，我的心情就变得明朗开怀。”

　　我摇了摇头，一语点醒：“我与你是要走不同的路的。出嫁吐蕃已成定局。只是，作为朋友之谊，我希望你以后能对仇恨释怀，少些烦恼，过得舒心。”

　　他叹道：“不同的路？”

　　他思索一番，却又轻笑出声：“怎么会不同？你与我本就是同道之人！小时候，你救了我，你的命便与我联系在了一起！虞妹妹，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曾经同甘共苦，共患难，共生死。你与我，同关一屋，同食一米，同饮一水。可曾记得？从那时起，我便发誓——待你长发及腰，我要为你铺十里红妆，许你凤冠霞帔，一世无忧。”

　　我抽出他紧握的手，提醒他：“小时候的事，长大后，怎可当真？我的肺病，一直断不了根。我本就薄命之相，命不久矣。又怎敢贪念一世无忧的奢梦？”

　　小白低下头，垂下茂密的眼帘，光线下，他的轮廓变得忽阴忽明。

　　“如若，我能为你逆天改命呢！”

　　“命数自有天定，岂能随便改之？小白，我们必须看清现实。现在，生与死对于我而言，其实都是一样的。”

　　在看到圆圆跑向阿诸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生命于我，只剩下肩负家国的责任。

　　身为徐州的公主，我有责任为自己的州国做出和亲的贡献，即使是死在和亲的路上……我的尸骨也必须洒在吐蕃的国土。

　　小白的脸陷入沉思中，似乎连光都不能抵达他的内心深处——：“天竺国有一种药，能让死人复活。我问过莫染了。他也知道有那种药。”

　　我咬着唇，不相信地瞅着他的脸。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能让死人回生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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