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绵延千里，云涛纵横，听得鸢飞唳天，又见河水汤汤。

　　山巅又似云巅，自江南时李入尘将墨沧海带回，已有数年。

　　入夜，清风阵阵，月辉洒在山巅之上，卧云宫，随名为宫，却是一个阁楼，建在山巅，飞檐斗拱，只有三层，楼前一个小亭。

　　月光皎皎，透过窗照进屋中。

　　苍白的月光，映着墨沧海的身影闪过。

　　墨沧海屏住呼吸，在楼梯上踱步而下。走到第一层，刻漏的水滴下，成了这夜中不多的声响。

　　墨沧海走到桌前，桌上有半坛未饮完的酒。墨沧海拆开封口的红纸，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阖上眼，这酒香似勾住了他的魂一般。取来酒盏，斟了一杯。

　　慢慢饮下，浓厚的香气自喉头散出。正陶醉之时，一点烛光在身后亮起，照的桌上泛起烛火的红光，墨沧海打了个机灵，回头一看，李入尘手中拿着烛台，正注视着他。

　　“师傅……”墨沧海搔了搔后颈，却不知如何启齿。

　　李入尘看了看桌上的酒和墨沧海身后的酒盏，没有一丝蕴色，只是说到：“去亭里。”说罢，将酒坛拿起，又取了一个酒盏，向外走去。

　　墨沧海听了，随李入尘一起向外走去，山谷幽静，月色荒凉，亭中烛火摇曳。

　　李入尘温了酒，两只酒盏中各自斟满。望着亭外群山上的一弯新月说到：“又到清明了啊。”

　　墨沧海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酒杯，缓缓将酒倒入口中。

　　“又到你生辰了，”李入尘将杯中残酒饮尽，对着墨沧海说到。

　　墨沧海点了点头，不知道答些什么。

　　“从现在起，随我习武，沧海，你可愿意？”

　　“习武？”墨沧海略有疑惑，看着李入尘。

　　李入尘点了点头。

　　“师傅，我……不知”墨沧海有些犹豫，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既这样，那就随我习武吧。”李入尘阖上眼，说到。

　　“是，”墨沧海说到，却有几分犹豫。

　　李入尘看着眼前的少年，叹了一口气，像是明白了什么，却也只是静静地赏月。

　　师徒两人各饮了半壶酒，酒香自浓变淡。在空气中氤氲，最后慢慢消散。

　　“酒虽好，不可多饮。”李入尘有些陶醉地说到：“倒是醉了。”

　　“师傅只饮了半壶，何谈醉？”

　　“喝酒，只求醉意。明月可醉，清风可醉，湖光山色可醉，烟雨可醉。半壶酒，只是有了醉意，便是一场酩酊了。”

　　李入尘拿起酒坛，墨沧海拿起酒盏，两人慢步回到阁子中。

　　“去睡吧，时候不早了。”李入尘又将酒放在了案上。

　　墨沧海点了点头，走上了楼。却停下了脚步，似是思索了什么，回首问到：“师傅，什么是‘

　　武’我又……为何要习武。”

　　“止戈为武。”李入尘见墨沧海发问，说到。

　　“习武亦修心，我问你，若手段高强，却横行一方，可否？”

　　“不可。”

　　“若怯懦怕事，见人鱼肉他人却麻木不仁，可否？”

　　“不可。”

　　“虽千万人，吾往矣。可否？”

　　“可。”

　　“此为武，习武修心，不亢不卑，铸心为钢。止戈者无敌，并非手段天下第一，境界当属天下第一。一人难当千军万马，可意气能胜过千军万马。习武之大者，天地为家，吞吐六合，有刚毅之傲骨，却无凌人之傲气。”

　　“弟子觉得……师傅所言的武，更像是为了山下的人。弟子……为何要这么做？”

　　“你在山上待了五年，可曾游历过人世间？”

　　“尚未。”

　　“卧云宫的门规是什么？”

　　“不为成败所困，不为得失所扰，不为去就所缚，不为聚散所束，破七情，齐彭殇，一死生，天地并生，万物为一，无是无非，无可无不可，辅自然而不为。”

　　“你可有过成败，得失，去就，聚散？”

　　“无。”

　　“你可知何为生死，何为性情？”

　　“不知。”

　　“十二年后，你应当武功大成，下山历练。老门主定卧云的门规之时，已独自游历四十余年。何时你在山下游历，经历过，再愿意回山之时，便是你卧云之时。不入世，不可谈出世。”

　　“弟子谨记。”

　　夜深，月斜，人间千载事，云巅一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