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腾成顿住脚步，路明非方才的眼神如尖利的锋刃一般刺进了他的大脑，他鼻头微微冒汗，心下暗惊，不知刚刚话里那些部分又得罪到了他。

　　即使相识的时间过去这么久，黄腾成却还是对他有些忌惮，路明非是一个埋葬自己往事的人，从来没有给他讲过自己的往事，而这样的人，却往往会成为最致命的杀器。

　　路明非跨腿迈上军用卡车，篷布笼盖的车厢内部顶端吊着一顶昏黄的老式白炽灯。偌大的车厢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

　　坐在左边位置的金发男人低头摆弄着一把狙击枪，路明非凑着昏暗的光线好不容易才看清那是一把匈牙利GM6山猫反器材狙击步枪，12.7mm口径。枪机上方16倍光学瞄准镜包裹着适用于雨林地区的绿色迷彩网格布。

　　男人将旁边的大口径子弹一发发细致地压进弹匣，每摁下一颗，便传来一声“咔哒”的轻响，路明非的余光忽然扫到了弹头上刻蚀的一个标志，微微一愣。

　　希腊字母，π。

　　π弹头，基金会内部破灵弹头的一种，制作时向弹头内部注入一定神性元素，让之拥有弑神的威力。

　　破灵子弹数量极其稀少，与之对应的神性元素的提纯失败率极高。

　　路明非对于神性元素概念了解并不多，只粗略知道分为“空间”“时间”“精神”三大类，原始神性元素蕴含着能让普通生命陷入极端疯狂的力量，提纯的第一步便是除去这种疯狂的特别性，称为“剥离”。

　　光是“剥离”这一步，有时足以让无数D级成员丧命。

　　“hey，freshfish!”路明非听到右手边传来的一口嬉笑着的流利英语。

　　他转头看去，对上一双棕眸，栗色的鬈发懒散地贴在头皮上，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圆润的下巴上蓄着淡棕色的络腮胡。典型的东斯拉夫人面庞。

　　“你，还有他，你们都是日本人？”斯拉夫男人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看看路明非，又看看路明非身后的黄腾成，“菜鸟，我应该猜的没错。”

　　路明非轻轻耸了耸肩用英语回应道：“你猜错了，前辈，我是中国人。”

　　斯拉夫男人哈哈大笑，用手指着路明非：“holyshit！you‘refromChina？”不等路明非回应，便将脸侧向金发男人：“汉斯，这就是那个中国分部引进的龙崽子？”

　　被称为汉斯的金发男人头也不抬，低着头继续摆弄着那把狙击步枪，“应该是他，我之前听说过卡塞尔那帮小杂种出了个厉害的亚洲货色，评级S。”这话说的相当刺耳，充满了对路明非敌意。

　　斯拉夫男人笑容稍瞬即逝，阴冷如虱子一般爬满这张线条分明的脸庞。棕眸上下打量着路明非，森冷的目光让路明非身后的黄腾成狠狠打了个冷颤，男人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听着，龙崽子，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S级，但在我眼里，你跟那些D级的废物差不了多少，别用龙崽子学院那一套来执行任务，这可不是你们那些王子屠恶龙救下美丽公主的混蛋童话故事。”

　　路明非点头，冷冷说道：“我知道了，不过各位前辈们，我很期待能与您们并肩战斗，观摩您们在任务中能不能与如同在车厢里嘲笑我的时候一样有能力。”

　　车厢中的氛围降到了冰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咔

　　汉斯已经将所有的π弹头压入弹匣，并将弹匣插入槽口。他将G36枪口朝上斜立在身旁的车壁上。

　　黄腾成满脸堆笑，嘴唇轻动，正欲说几句客套话将冷下的场重新圆回来，眼前却一道寒光直逼而来。

　　路明非就地侧滚，左手一翻，倏忽之间两道寒光“铛”的一声交鸣在一起。

　　轻盈高挑的身体落地，半跪在地，左手慢慢摘下头上的兜帽，如瀑的黑色长发倾泻而下，直至腰间，右手仍然保持着反握长刀的姿势，她慢慢抬头，半边白皙脸庞藏在阴影中，路明非对上一双冷冽的黑眸。

　　长刀锋利的刃尖上跳动着一星寒光，刺得黄腾成眼微微眯了起来。

　　少女缓缓起身，收刀回鞘，下半身穿着蓝色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贴身的阿迪达斯黑色外套，搭配上脚上那双白色的匡威帆布鞋，整个人显得利落干练，倒更像是一个东京大学大学生。

　　除了她腰间悬挂在腰带上的纯黑色刀鞘与刀鞘外黑红条纹相间的刀把向外透着淡淡的杀意。

　　“カス。”（渣滓）少女嗤笑一声，又吐出一句冷冷的日语：“でも、思ったほどろくでなしじゃない。”（不过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废物）

　　路明非将手中那把大号折刀扣起，尽管光线昏暗，但在场的人都看见了20cm长的折刀上面扭曲的花纹，嵌铜木柄上的黄铜包角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晶亮的光芒。

　　大马士革钢扭曲狂乱之美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路明非摇摇头，“我不是来树敌的，各位。”他继续用流利的日语说着，“前辈，中国分部应急反应部，路明非。”

　　路明非伸出一只手，少女微愣，但随即恢复到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态，“日本分部MTF特勤干员，森崎部。”却并没有握住路明非的那只手，而是又将兜帽戴上，将面容藏于阴影之中。

　　斯拉夫男人大笑着，大吼着一句句带着浓烈俄罗斯口音的英语：“good!good!”

　　A2卡车车身突然传来震颤，这辆陆地上的怪物动了起来，路明非在角落里盘腿坐下，黄腾成走去，挨在他身旁坐下。二人没有说话，默默听着卡车发动机传来的沉闷的怒吼。

　　路明非沉默着转着折刀，而后忽然迅猛地扣上刀锋，摩挲着上面的黄铜包角，动作轻柔，仿佛抚摸着一段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