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习习，春寒料峭。裴骜立在城头，极目远眺，心中喜忧参半，无比惆怅。
喜的是战况好得有点出乎意料，忧的是自家战兵损失的也不少。
他原本只打算打一场漂亮的反冲锋，杀杀敌人的锐气，打退敌人的进攻。
可没曾想，神圣殿堂的士兵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圣锋兵团和驭星骑士团虽不至于说是毫无战斗力，但也是一触即溃，二十多万人的部队被他的十万彰武卫给按着锤。
战争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就倾向了玄殿一方。
裴骜见状，
沉吟片刻，头脑一热，他下令，把城中的第二梯队新武卫也给派出去了。开玩笑，战况这么好还反什么冲锋？反冲锋不打了，干脆就直接打大决战！
乱战之中，变故陡生。
己方的一个身份特殊的将军与大部队走散，不知所踪。十万彰武卫也损失了将近一成，神圣殿堂的士兵虽说没用，但也架不住他们手里的火铳凶猛。玄殿这边的好几个营队都被给打没了编制，甲三营甲四营伤亡过半，甲二营的两千轻骑兵全部阵亡，甲一营只活下来了营官张双远一个人。
玄殿这边的伤亡惨重，但神圣殿堂那边的损失更痛。主帅克莱因及其随从生死未卜，驭星骑士团也近乎全军覆没……
“仲琪回来了？”
“怎么样，你们追上克莱因了吗？”
“他死没死死没死死没死死没死……”
“你怎么不说话啊？”
玄灵的嘴就跟最新研制的连发铳一样突突突突地问个没完。洛琰和他打了几年交道，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也就是那些新入伍的新卫兵士让他给吓到侧目，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这个沙雕和先前的那个亲王是同一个人啊……
战场上风大，玄灵又卸了重甲，李独行怕他着凉，遂寻了一身某位神殿伯爵的大氅让他在军装外面披着。
玄灵倒也听话，老老实实地看属下打扫战场，安静得就像个老牌贵族似的：沉稳，忧郁，神秘莫测。头顶上翘着一簇呆毛，又给他平添了几分活泼。
洛琰说：“追倒是追上了，可后来又让他跑了。”
“那就是没死咯？”玄灵问道。
洛琰摇头：“这个……我说不准。不过我射了他三箭，一箭在手肘，一箭在膝盖，还有一箭在后腰。”
玄灵：“后腰？”
“就是肾那个地方。”洛琰不以为意地说道。
克莱因死不死，他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那就是公爵大人下半辈子是再也没有机会人道了。
嘶，围观的众人闻言皆吸了一口冷气。
唔，他们记住了，以后在玄殿是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洛仲琪……
几名肩背火铳，腰挂铅丸的新武卫战兵忽然一个不小心，好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他们手上抱着的木箱登时摔落在地，箱盖被撞开，箱子里面的火药也撒了出来，黑压压地铺了一地。
“哎哎哎！”这边发出的动静吸引了玄灵等人的注意力，“这是哪里来的火药，你们这是要搬到哪里去？”
洛琰也跟着瞅了瞅，
嗯……看着有点眼熟。
“王爷，将军。”
一个队官打扮的青年被迫站了出来，
他先是敬了个礼，而后小心翼翼地回复玄灵的问题：
“禀告殿下，这些火药都是神圣殿堂的人存心不良，在我军的进攻路线上布置的。不过好在殿下睿智英明，一眼就识破了敌人的诡计……呐，现在我们正准备将它们运到一边去集中销毁。”
“你说什么？销毁？”玄灵蹙眉。
“对。”
“胡闹！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玄灵又问。
青年被他给骂得一愣，紧接着侃侃而谈：“是这样的殿下，火药这种东西有一部分毒性，若不妥当处理，很容易污染环境。虽然天水关这边没有什么耕地，但是日积月——”
“败家玩意！本王的意思是……你们就不能搬回去自己用？”知不知道省一笔就是赚一笔？
北疆的生活艰苦，玄灵在那边过惯了缺穿少吃的日子，对铺张浪费这一行径很是排斥。更何况前不久他又经历了仇党贪墨一事，刺激得他现在很是吝啬物资。
就这种行为，青年队官未置可否，当然他也不敢妄加评论。他本想告诉玄灵神圣殿堂的火药制作粗糙，质量低劣来着。可是他又不敢，因为这话就跟直接说颜王殿下没有见识似的……
“王爷让你们搬回去就搬回去吧，正好，裴叔那边不是弹尽粮绝了吗，就给裴叔他们用。”一旁的洛琰出来打圆场，对那名青年队官轻声吩咐道。
青年听得是一头的雾水：“裴将军麾下的部队不是骑兵吗？他们要火药干嘛？”
“呐，城墙上不是还有一门火炮。”
青年又是一脸的问号：“将军说的……可是那门靖武朝造的老古董？属下上次巡逻的时候有幸见识过，零件都要锈没了。”
玄灵闻言挠了挠头，一边回忆着一边说：“不对吧，本王方才还用过来着，高低机和炮闩还是全新的……”
“高低机是全新的不假，至于炮闩……”
前膛炮哪里有炮闩？！
……
凡火药以硝石，硫磺为主，草木灰为辅。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物相遇于无隙可容之中。
硝与硫按九比一配方制出的火药称之为“顺药”，用以铳炮，燃爆时不会炸膛；硝与硫按七比三配方制出的火药称之为“横药”，主用以爆破。
“裴将军不谙此道，亦没问过我等弹药的储藏。二位长官不知，天水尚有新式后膛火炮两门，顺药二十余箱，横药十余箱，开花弹，铸铁弹不计其数，富余可支半年。”
玄灵和洛琰面面相觑，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俄顷，玄灵问：“你是炮兵吗？”
“不是，属下是新武卫步卒。”
“军校生？”
“是！”
玄灵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哪一期的？叫什么名字？”
“衡鉴一期学员，炮兵科封颢。”
“城墙上的那门前膛炮是你给换的零件？”
封颢点头道是：“上次巡守的时候恰巧遇到，就顺手修理了。”
“你既有如此才干，为何不去裴叔那边任职？裴叔身边倘若有你这么一个正经的炮手，一开始也不至于用玄灵这么一个半吊子。”
玄灵：？？？
“你是不是挑事？”
洛琰笑了笑没回，
依他对裴骜的了解，对方之爱才，绝不像是那种会让明珠蒙尘的人：“难不成是没有人举荐？”
封颢摇摇头道：“将军误会了，不是这样的。属下衡鉴三年入伍，尚属于预备兵员。按照军制，需要先服满三年的兵役才会有被举荐的资格。”
洛琰恍然，原来如此。这一项规定当初还是白凤麟颁布的，用以打压那些妄想走捷径的世家新兵。可没曾想，连带着把一些军中精英也给一并打压了。